一時又想到自己這婆婆可真了不得,将家裡男人收拾得整整齊齊,比她娘厲害多了,她日後若是也能這樣,可真是掉進福窩了。
趙娥出來,一眼瞧見了竊笑的二兒媳婦,眉頭一皺,怒罵道:“偷笑什麼?滾過來!”
二兒媳婦臉色一變,面露求饒之色,但不敢不聽,挪動步子來到趙娥面前。趙娥一把揪住他的耳朵,拉扯着她苦苦求饒。
“娘……娘,饒了我吧!再也不敢了!”
“我打死你這個賤皮子,家裡爺們躺着躺傷了傷,你擱這兒偷笑。是不是死了我們,你好霸占這個家。我告訴你,到時候第一個餓死你。”
趙娥将氣一股腦發到二兒媳婦身上,罵人的聲音恨不得路上都聽得到,但各房沒有任何一個人出來幫她一把,女人的眼裡閃過一絲憤恨。
趙娥罵累了,插手站在堂屋門口,怒喝道:“明天就算是爬,也全部都給老娘下地!誰不幹活,就先把誰餓死!”
剛罵完,一擡眼瞧見牆頭上探出半個腦袋,頓時又炸了:“看什麼看!你當是看大戲呢!你個小畜生,摔不死你!”
牆外傳來“哐當”一聲,有婦人回罵道:“你小子還不下來,小心隔壁的母夜叉把你抓去吃了。”
又是一頓雞飛狗跳的吵嚷,驚得四鄰家院子内的麻雀的撲棱棱四散逃命。陳家這出大戲從昨天晚上唱到今兒暮色四合,鑼鼓點兒都沒歇過,倒是把左鄰右舍煩得夠嗆。
白日裡累死累活掙口糧,晚上還得免費聽這出,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隔壁的張老漢蹲在牆根兒吧嗒旱煙,搖頭歎氣:"跟這家做鄰居,有的受了,早上雞飛狗跳,晚上鬼哭狼嚎。"
話是這樣講,其實心裡還略有些高興,這陳小毛一家忒不講理,就拿年初那小毛媳婦老是往自家門口潑水那樁事兒,他就樂得看陳家人笑話。
這老天爺總算是睡醒了,一個響雷劈下來,好歹也讓這家人嘗到了報應的滋味。要不然啊,正當這世道沒有王法了。
人心隔肚皮,各自撥着算盤珠子,可日頭不等人,第二天照樣明晃晃地來了。
天蒙蒙亮,村裡就響起了磨鐮聲。
趙娥罵咧咧的掀開了各房的門,家裡人個個蔫頭搭腦的爬起來,捧着能照見人影的稀粥囫囵下肚,扛着鐮刀出門。家中除了死不要臉的陳小毛,全都得下地割麥子。
路上不巧遇到滿夏一家,狹路相逢。
陳家的那幾個虎先慫了,上回挨的那頓揍,到現在骨頭縫還透着疼。滿夏剛想說走,就被一股“醇厚”的茅坑味嗆得直翻白眼,好家夥,陳大虎這人現在活像個移動的糞坑,迎風臭十裡。
兩家人默契地别過臉,好似見了瘟神。正巧前頭有個岔路口,雙方立刻分道揚镳,陳家人拼命地往東邊竄,滿夏一家捂着鼻子往西走。
蘭知偷瞄了眼悶頭趕路的劉大山,嘴角忍不住往上翹——這事兒幹得是真缺德,可也真他的痛快!到底是大山哥,蔫兒壞起來都這麼帶勁。他趕緊低頭憋笑,生怕被人瞧見自己那壓不住的幸災樂禍。
劉家三人弓着腰在麥田裡苦幹了三天,眼見隻剩下了一小塊,村長差人上田埂,挨家挨戶傳話,吆喝道:“各家各戶都緊着點割,加快手腳,天老爺怕是要變臉了!”
劉大樹自家地裡剛割完最後一捆,轉頭就紮進了劉大山家田裡,兩家人鐮刀舞得飛快,滿倉挎着食籃子來送飯,大家都蹲在田埂上狼吞虎咽,飯粒掉地上都要撿起來吹吹再咽。
最後一車麥子進門,天上就滾過一道悶雷,頓時陰了下來,劉大山抹了一把汗,整了整倉庫上的茅草,前些日子被風掀開的破洞,早就補得嚴嚴實實。他望着陰沉沉的天歎道:“這老天爺變臉忒快,要再晚半個時辰,今年的收成就損了。”
眼瞅着自家麥子都安安生生進了倉,幾個爺們兒就蹲在牆角下合計,橫豎閑着也是閑着,不如去田裡搭把手,這年景,誰家缺了糧的日子都不好過,一個村裡住着,餓得前胸貼後背的,也不忍心。
這回家裡的女人和小哥兒就不用去了,蘭知追到門口,往劉大山手上塞了頂鬥笠,叮囑他:“可不要逞能,萬一累出好歹,我可不伺候你。”
劉大山笑呵呵應了,幾人一同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