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裡的大樹底下,有塊空地,寬敞得很,家裡曬不完的麥子都往那兒推,人多還能互相照看着,省得被麻雀偷吃了去。
滿倉早上路過那兒,見到大樹底下早就熱鬧起來,運麥子的、翻麥子的,邊幹活邊唠家常。
劉大山風風火火往家趕,一進門就扯着嗓子喊:“可以曬麥子了,今兒說啥也得曬透了。”
劉大山想盡快将麥子曬完收進倉裡,忙活一個多時辰,屋前屋後的空地都鋪滿了,一片黃澄澄。
南向斜坡日照長,地勢高不返潮。滿倉用木鍁把濕麥子均勻撒開,這活兒可有講究,厚了漚熱,薄了傷粒,三指厚最好曬。
最後還剩下幾袋子,家裡曬不下了,劉大山便用牛車拉着去麥場曬:“走了,夥計,曬麥子去。”
剛到麥場,就瞧見大侄子劉滿時正撅着屁股在攤麥子。劉大山眼睛一亮,趕緊把牛車往他旁邊那塊空地趕,這可是塊風水寶地,地勢高又向陽。
"二叔來啦!"劉滿時抹了把汗,小跑着過來幫忙卸麥袋,"您這大黃牛可真精神,幹活兒就是利索!"
“嗯。”劉大山咧嘴一笑,拍了拍牛背,“那是!等犁地的時候更輕省,比人快多了,等家裡用完了,趕明兒也讓牛給你家犁地。”
“那敢情好,二叔,你快歇着,這點活兒我來。”劉滿時搶過麥子,又薄又勻地鋪在地上,幹得很是賣力。
要知道在村裡,有頭牛那可是了不得的事。去年家裡想買牛,但攢了整整十五兩銀子還差得遠。又有這樣那樣的花銷,便一直沒有買成。
農忙時節,誰家要是有頭牛,門檻都能被踏破,今兒個這家來借去犁地,明兒個那家求着拉麥子,那叫一個風光。就是平時,都能捎帶村裡人去城裡,都是實打實借出去的人情。
曬麥子比收麥子輕省很多,不用全家老小都在地裡忙活,雖也要頂着日頭翻麥子,趕麻雀,但也能喘口氣了。晌午熱得厲害時,也是輪流看。
家裡其他人也總算能騰出手來幹别的活計,麥子熟了和蠶繭也就前後腳的事。這幾日,滿倉領着大家在家裡忙活蠶繭的事,這幾日蠶都上了山,白白胖胖的點子綴滿了稻草把。
因為家裡好多年沒喂養過這玩意兒,滿倉更是第一次做這事,大家都格外緊張,滿夏和蘭知時不時就往姚桂花家跑,請教需要注意的事情。
周禾香也來得勤,雖說在養蠶上,她在村裡也不是數一數二的,但好在比蘭知這幾個,還是多了很多經驗,蘭知自然是感激不盡,總開口要留她下來吃飯。
“往日都是靠大嫂才能享口福,今日也讓嫂子嘗嘗我家的好味道。我家的遠房小子,最會調弄這些東西,你也嘗嘗味道如何。”
竈屋裡的許斯年自是打起十二分精神,煎炸炖煮,隻恨不得在南瓜上雕龍畫鳳了。自從滿夏探望過後,他借着送食盒回來的由頭,又在劉家做上了工。
或許是最近家中事情很多,許斯年沒受到刁難,讓他回茅草屋,隻不過,他還是能察覺到另外三人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不礙事,他臉皮厚,感受到了也隻做不知。
專心做自己的活。
張禾香吃過飯,自是贊不絕口,隻道:“你這小子的手藝當真不錯,我覺得比城裡永豐樓的大廚都要好。”
“小孩子家的,嫂子你就别臊他了。他這才掂了幾年鍋鏟,恐怕連人家大師傅的切菜學徒都比不上……”
話雖是這樣說,但蘭知臉上的表情還是透露着真實的情緒,他高興受用得很,有嫂子這麼個好手誇了,以後村裡還敢說他家夥食差。總有那碎嘴的,老是說肉交給自己做糟蹋了。
周禾香又問了許斯年幾個竈上的問題,許斯年一一回了,她眼中笑意更深,準備回頭尋找機會,也照桌上這幾樣做一次。
蘭知心情愉悅,口中哼着小曲,起身收拾碗筷,許斯年趕忙上前,極有眼色道:“蘭阿叔,您歇着,讓我來。”
許斯年在洗碗,滿夏悄悄挪了過去,蹲下來看他幹活。村裡的漢子大多是不往竈上鑽的,都覺得是女人哥兒的活,自己幹了就丢了天大的面子。
劉大山雖然不在家裡擺譜,但幹這些活也并不怎麼樂意,隻是心裡舍不得家中哥兒操勞,覺得自己是漢子,便要多搭把手。
他覺得許斯年和其他人都不一樣,哪都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