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桌子前坐下,百麗兒拿出自己抽屜裡的信紙,開始寫信,心裡很是懷念。而大公隻要一擡頭,就能看到桌子旁的那個倩影——他的女兒,也長大了。小時候自己很喜歡帶她到書房來,小小的人兒,粉粉嫩嫩的,乖乖地坐在桌子前自己看書,從來不吵不鬧,不會幹擾自己工作。隻要在處理公務的間隙,自己一擡頭,就能看到那個小人兒安靜地坐在那裡,精緻地好像個洋娃娃,有時短短的小腿夠不到地,還會在空中晃啊晃的,悠悠然惬意的樣子很放松。偶爾察覺到自己的目光,小人兒會擡起白嫩嫩的小臉,沖自己甜甜地笑,甜的自己的心都要化了,這是他的寶貝啊。察覺到自己累了,還會讓自己趟到沙發上,寶貝兒站在旁邊,一臉嚴肅地給自己捶背揉肩,按太陽穴,誰說女兒是媽媽的貼心小棉襖的?自家寶貝兒明明就是爸爸的貼心小棉襖嘛。
大公沉浸在回憶中微微感歎,女兒長大了,就不愛來書房陪自己這個糟老頭子了,那張小書桌已經空了很久了。這時,百麗兒察覺到爸爸的目光,擡起頭,沖着怔愣的爸爸甜甜一笑,大公心裡的酸澀一掃而空:啊,他的寶貝兒,一直沒變。一時間,書房裡隻有二人的筆尖擦過紙張的莎莎聲。流淌在兩人心間的是濃濃的溫情與感動,一室靜好,琳達倚在側門門框處笑了,打斷了身後女仆的詢問聲——她是來給丈夫送甜品的,但看到一大一小兩張桌子前的父女二人,突然就不想進去了,不想打破倆人間的溫情。于是,她悄悄地來,又悄悄地去,除了那副溫情的畫面,不帶走一朵雲彩。灑進陽光的書房,各自寫信的父女倆,這畫面太美,會成為琳達記憶裡無數溫情畫面裡的一個。這樣真好,不是嗎?
晚飯時,琳達邀請了杜蘭爺爺和他的的孫子——十八歲的皮埃爾·杜蘭到城堡裡共進晚餐,開席前向百麗兒衆人介紹了皮埃爾,這個年青人現在正在普魯士的柏林弗裡特裡希-威廉大學學習法律,是一位上進勤奮、尊敬師長的好孩子。又打趣地看向百麗兒,問她還記不記得自己的“郁金香哥哥”?原來,小小年紀的百麗兒第一次見到皮埃爾時,他是跟着自己的爺爺到薩爾茨堡為主人家種植郁金香的,杜蘭爺爺是種花的一把好手,難以成活的郁金香在他的精心照料下竟也能在奧地利成片開放。那一年,百麗兒是個三歲的小豆丁,皮埃爾也不過是個七歲的小小男子漢。
彼時百麗兒十分調皮,走路穩當,三歲之後最愛做的一件事就是和女仆們捉迷藏——仗着人小方便,她玩得樂此不疲。于是,最終找到她的場所千奇百怪——廚房的櫥櫃裡,放酒的酒櫃裡,琳達媽媽房裡的更衣室......總之,可真是哪裡有縫就往哪裡鑽。當然,在那麼多雙眼睛的注視下,她也不是經常能成功的,不過她可是不缺耐心的(要是你也再經曆一次漫長的嬰兒期、學步期、學話期......你也會變得很有耐心)百麗兒也不是故意為難她們,隻不過每次躲成功都會很有成就感。終于,有一日,她将躲藏範圍延伸到了屋外,正在她蹲在花壇後面的時候,“你在做什麼?”小男孩好奇地問她。
隻不過......皮埃爾說的是法語,對于德語,他說的不是很順暢,隻會幾句簡單問候語,于是.....小胖蘋果百麗兒轉過身子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她真心聽不懂好伐!
在兩人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兒後,皮埃爾伸手去牽這個小姑娘:隻見她潔白的公主裙被泥土蹭髒了,臉上也不知哪裡弄的,東一塊西一塊的灰,好像小花貓,綁的麻花辮也松松散散的,小臉小手都肉呼呼的,臉上還泛着紅暈,那無辜的樣子更像一隻小花貓了——她那是運動後正常的臉泛紅。
在皮埃爾的記憶裡,他接觸過的這麼大的孩子,隻有兩個弟弟那樣的調皮搗蛋鬼,總是弄得渾身髒兮兮的,還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胡鬧樣,十分令人頭痛。而小女孩,要不就是村子裡的瑪麗——總是揪着她媽媽的襯裙,羞答答地拉着不撒手,不敢見人,或者是隔壁家的耶達——總是跟着自家的那兩個雙胞胎弟弟四處胡鬧,比一般的小男孩更像男孩子,或者是一些穿着髒兮兮的裙子整天哭鬧的小鬼,他拿她們更沒轍了,隻好敬而遠之,又哪裡會注意她們長的好不好看。
皮埃爾一直想要一個乖乖巧巧的小妹妹,她會纏着自己撒嬌,軟軟地叫自己哥哥,會打扮的幹幹淨淨漂漂亮亮的,絕不像那兩個臭小子跟個皮猴兒似的,自己會做全天下最好的哥哥!可惜——這輩子他媽媽也沒有女兒命,隻能做那幾個臭小子的大哥。雖然眼前的小女孩兒臉也有些花,衣服也髒了,不過本質上還是一個粉粉嫩嫩的小女孩呀。
So,在百麗兒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被這個小哥哥拉起手走了。等她回過神來,已經走到了花房附近,皮埃爾看小妹妹不住地往花房張望,好像很想進去。想了想,爺爺這個時候一般都在花田那兒,他知道在花房的某個地方藏了一把備用鑰匙,于是就帶着百麗兒偷偷溜了進去。
這個季節,爺爺培育的一些郁金香已經開放了,各種顔色都有一些。實在是上輩子很少見到郁金香——還是種在土裡的。這一世,百麗兒最喜歡的花就是郁金香。于是,在郁金香前,她不走了。
皮埃爾看到小妹妹十分喜歡郁金香,心裡對這個小妹妹很是喜歡,隻想給她送個什麼禮物,哄到幾聲軟軟的哥哥來聽。于是在被爺爺發現了打一頓和聽到幾聲心心念念的哥哥中糾結不已。可是爺爺也不一定會發現,而做哥哥可是近在眼前,于是他心中的天平漸漸傾斜。終于沖動上腦 ,一咬牙摘了一朵百麗兒看的最久的黃色郁金香,遞到她面前,臉上挂着誘拐小妹妹的笑容指着自己道:“哥哥。”
百麗兒雖不大聽得懂法語,但也猜出他心中所想,自己伸出小胖手,指着郁金香,于是皮埃爾果然一字一頓的告訴百麗兒:“郁、金、香。”又锲而不舍地指着自己道:“哥、哥。”于是他每次說完郁金香之後都要發出哥哥的音。百麗兒逗弄他許久,看他垂頭喪氣的模樣,才惡作劇地開口:“郁金香哥哥。”
無奈皮埃爾怎麼努力,她都不肯省略郁金香這個前綴,皮埃爾隻好安慰自己:好歹也是哥哥啊。
就在郁金香哥哥喜滋滋地用法語為百麗兒介紹花房裡的花朵時,百麗兒也認認真真地聽着:好歹是免費的法語花名教學嘛。倆小人其樂融融,琳達夫人身邊的女伴蘿倫夫人奉命來采花,看到那個髒兮兮的小人時,發出一聲驚呼:“上帝,公主殿下怎麼在這裡?”急忙将公主殿下送回城堡。皮埃爾隻好看着自己的小妹妹被迫和自己分離,她的小手自己還沒拉熱乎的說。
而更悲劇的是,他被聞訊趕來的杜蘭爺爺毫不手軟地揍了一頓,嗚嗚,傷身又傷心呐。
以上,就是郁金香哥哥的悲喜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