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母親白歆谙是一位曾在林肯中心登台的華人芭蕾舞演員,凡是認識她的人無一不稱贊她是一位才華橫溢的舞蹈藝術家,而周月白從小聽得最多的話卻是:“可惜不是白天鵝。”
白歆谙當年跳的是黑天鵝,她一生夢寐以求在最高的舞台上做白天鵝,直到結婚生子,夢碎了。
可周月白從小展露在舞蹈上的才華讓她覺得,她的夢想,似乎還可以延續。
于是周月白的童年,是屬于天鵝湖的。
直到白歆谙纏綿病榻,臨終前對周月白最後的囑托,都隻有一句:“月白,你一定要去林肯中心,跳白天鵝。”
而從那以後,她的父親周廷卻不願意再見她跳舞。
周月白心裡清楚,她跳舞的時候,和她媽媽太像了。而這種瞥見故人的傷心,足可以讓父親失去理智。
周廷不同意周月白再讀舞蹈學院,可她還是執拗地報了志願,并正式同家裡決裂,從此學費生活費沒再從周廷那要一分錢,全靠自己接活動商演賺錢。
這一次摔了腿,也是因為她接了一場出場費很高的商演,雖然冒險脫隊,但是時間地點她都算好了,可以悄無聲息地來去,本來萬無一失的——如果舞台升降機沒有壞。
如果沒受傷,母親的遺願,周月白差一點就能完成了。
再次響起的敲門聲打斷了屋裡兩人的沉思,醫生查房,秦霜月先反應過來,拍了拍周月白的手:“舞團還有事,我先走了,有什麼困難,随時聯系我。”
這一觸像施了魔法,周月白如同剛被解凍的雪人,緩過神來:“秦老師,不送了,外面雪大,路上小心。”
人走了後,醫生例行檢查一番,問題不大,簡單囑咐了兩句便要離開了。
這時周月白突然開口,聲音輕得仿佛不存在:“醫生,我的傷……以後還能跳芭蕾嗎?”
“恢複得好的話,運動功能應該不會受太大影響,跳舞的話……”醫生思考了一下,“你傷的是踝關節,芭蕾中最關鍵的發力部位,站在醫生角度,不建議傷愈後再高強度使用踝關節了。”
“也就是說,”周月白遲緩地轉動了下眼睛,再次确認道,“以後我都不能再跳舞了嗎?”
“抱歉,站在我的專業角度,不建議長期高強度地跳舞,以免對踝關節造成二次傷害。”
醫生走出去不知道多久了。
滿室寂靜裡,周月白執拗地扭過頭,繼續看窗外的落雪。
她脖頸挺得直直的,弧線優美得仍然像舞台上倨傲的白天鵝,卻被人間一場大雪困住了。
電話鈴聲突兀地響起,周月白毫不意外,是已經久未聯絡的父親。
長時間的疏遠,讓聽筒裡的聲音也稍顯尴尬:“聽說你受傷了?”
“嗯。”
一小段不知道該說什麼的沉默,兩個人都沒說話。
終于還是周廷先開口,聲音有些發澀:“回家吧。”
周月白長時間盯着雪地刺目的白,終于覺得目眩,她閉了閉眼,說:“好。”
從母親過世,她已經很久沒回過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