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混雜着細雨的小雪很快就停了,連路上都未添泥濘。
林熠深夜從聲樂教室離開時,甚至并不知道傍晚曾下過一場雪。他一走出公司大門,淩冽的冷空氣灌進肺裡,說不出來的暢快。
他伸手扯開毛衣領口,悶熱煩躁的感覺減輕不少。
口袋裡叮咚咚響了一聲,林熠趕緊停下腳步掏出來手機看,确實有一條新消息,但并不來自想象中的人。
【北栀:今天唱得很好哦~】
【北栀:還有就是月白讓我抽空跟你碰一下演出的事情】
室外溫度零下,握着手機的手被凍得有些麻木,但是林熠不敢怠慢,禮貌地編寫回複:“謝謝!”
這話也僵硬得如同凍僵的指節。
好在北栀沒介意,她很快回複道:“是不是還沒回家呢?到家再說吧,跟你商量下排練的事。”
“[微笑]好的。”
晚上北栀和林熠都要直播,隻在微信裡約定了明天公司見一塊排練。
第二天一早,林熠帶着早餐到公司,等了半小時北栀才姗姗來遲。林熠沒有什麼情緒,很客氣地從牛皮紙袋裡掏出一盒三明治遞給她,餘光确定她身後再沒有别人了。
北栀看到桌上還擺着一袋未拆封的早餐,沒說什麼,隻狀似無意地解釋:“最近這兩天月白要去醫院檢查,不能來看咱們排練了。”
林熠一愣,下意識解釋:“我沒……”
北栀自顧自往下說:“不過她說,典禮當天肯定會在。”
北栀三下五除二吃掉了三明治,沖着林熠笑意融融地說:“那我們抓緊排練吧?”
未來一段時間裡,林熠除了晚上定時直播,白天的時間都在跟北栀排練。
她不在的時候,他還要自己上聲樂課和形體課,時間排得滿滿當當,每天連軸轉,常常隻睡五小時。
他很努力,連他自己也說不上原因。
等真到了頒獎典禮那天,林熠又穿上那套價值不菲的禮服,看化妝師發型師進進出出忙着擺弄他,而鏡子裡的自己一點一點從平凡青澀的少年,蛻變得精緻又璀璨。
這感覺他已經不陌生了。
自從來到北京,或者說,自從認識周月白,這樣夢幻的橋段就常常在上演。
林熠——一個初中學曆、戰隊解散的網瘾少年,今天要站在上千萬人同時觀看的舞台上,舉起一支屬于他的獎杯。
盡管不是在他夢中的舞台上,但這一切也美好到足以被稱之為夢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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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月白在典禮開始前兩小時到達了會場,所有工作人員都在緊張忙碌進行着最後的準備。
她這段時間忙着處理學校那邊休學延畢的事宜,再加上去醫院複診,隻有一次深夜路過公司時才順便進去看了一眼。
周廷已經将年度盛典辦得很成氣候了,這是第六屆,加上Z站十周年活動,媒體和網民的關注度都很高。
過往的經驗足以驗證,登上這個舞台的人都鋪就了一條璀璨星途。
他們一個個從主播走向了網紅、演員、歌手甚至還有作家和導演。
周月白想,有沒有一種可能,殊途同歸,林熠也能從今晚走向夢想呢。
直到急促的電話鈴聲打斷了周月白的思考。
一接起電話,北栀的聲音明顯帶着哭腔:“月白月白,我在來會場的路上出車禍了,現在在救護車上。”
周月白蹙起眉,擔心地問:“情況嚴重嗎?你人沒事吧?去哪個醫院我過去找你。”
“我傷得不太嚴重,就磕破了一點頭……另一輛車的車主好像稍微嚴重點。連環追尾,我倆都是被撞的,現在得一塊去醫院檢查看看有沒有什麼别的問題。”
沒等周月白接話,北栀緊接着說:“我媽知道這件事已經往醫院趕了,其實我沒感覺頭暈之類的,應該問題不大。但是最要命的是直播我肯定是趕不上了,林熠他沒有鋼琴伴奏的話就自己幹巴巴唱歌嗎?還是說要被換掉讓備選方案上場啊?”
……
周月白緊緊握着手機,擡頭看舞台上剛好是工作人員領着林熠在試光踩點。
她不期然對上了林熠的目光。
在舞台燈光的加持下,林熠今天出奇地耀眼,看到周月白那一刻,他先是一愣,随後沖她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聽筒裡北栀有些哽咽地說着:“早知道我就不開車了,我就應該打車去。如果林熠這次因為我不能上場,我真的成了千古罪人了,你都不知道他有努力,他每天……”
周月白看着舞台上挺拔的少年,輕聲開了口,像歎息:“我知道。”
“我知道他有多努力。”
前兩天周月白從醫院複診出來後讓司機開車帶她轉悠了很久。
奇迹不會出現在她身上,受傷的部位确實在以正常的速度恢複,但關于跳舞,縱使是專家會診,大家仍然給出了那個相同的絕望答案。
那天轉到公司門口時已經是深夜了。
本來隻是想去看看貓,對着貓說說話,或者哭一哭。
她沒想到樓裡還會有鋼琴聲,周月白輕輕滑動着輪椅循聲而去,發現聲樂培訓室裡還亮着燈。少年蜷縮着在長椅上睡着了,屋裡流瀉出的琴聲是他用手機錄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