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玖辛奈接過卷軸後,千手扉間重新坐到了桌後,而她依然站在門口。
“夠了嗎?”
她摩挲着那奇異的材質,突然反應過來了:這是象牙!
玖辛奈耳朵裡嗡嗡的,她第一次碰到這麼好的東西,不免有點大驚小怪,卻使勁讓自己看起來沒有那麼丢臉:“夠了,謝謝您。”
千手扉間靜靜觀察着她。在玖辛奈漸漸不安起來時,終于發話:“你跟着旋渦水戶學習封印術,學了有多久?”
“大約三周。”
“三周……”他坐在剛好被小燈攏入光明的地方,臉上表情莫名不知道在想什麼,白頭發毛茸茸的,比立繪上的長度要短很多。玖辛奈偷偷地看他,千手扉間算是一個上承柱間、下啟新世代的人物吧?好多改革都是他做的。是不是工作太辛苦,所以臉上的皺紋才這麼明顯。那條紅線油彩已淡得足夠融入蒼白皮膚。她胡亂猜測,二代目是不是剛通宵結束,還是老了就懶得化妝了?
他看玖辛奈一直沒有進入房間,大概有些滿意,隻“嗯”了一聲算作回答,就吩咐暗部領她回學習室了。
玖辛奈回來後發現旋渦水戶并不在。她不急着練習封印術,繼續嚣張地想,自己是不是能拿到白毛的全圖鑒?
木葉的白毛越往後越少,最後物以稀為貴,隻剩下一個大齡卡卡西。
門被推開,水戶端着一壺新茶回來,眼神落在她手裡的卷軸上,加快腳步接近了她:“這是誰給你的?”
意識到自己的口氣有點怪異,水戶重新調整表情,笑眯眯地問:“抱歉,茶有點重。”她斟出兩杯清茶,卻灑出了一些,又變得狼狽起來。旋渦水戶深吸一口氣,問:“玖辛奈,這些卷軸是你從哪裡找到的?”
她冷眼旁觀着旋渦水戶拙劣的演技,全盤托出了自己的經曆:“我遇到二代目了,他人真好!看我迷路了,給我找來兩個卷軸,還叫暗部帶我回來。”
旋渦水戶笑道:“你迷路了?他還叫暗部送你回來?”
“是呀。”她甜甜地笑了。“水戶奶奶,二代目好像很照顧我!”
封印術不好學。旋渦水戶在玖辛奈來到這裡的第一天就告訴她:“通靈術是封印術,傀儡術也是封印術,連二代創造的飛雷神之術也是封印術,世界上的一切都和在木葉神社處買的桂花糕一樣,有一個看得見或看不見的賞味期限。”
她想當然地問,“封印術可以幫忙延長這個期限,是嗎?”
旋渦水戶淡淡地一笑:“封印術很有用,比如戰鬥的時候可以封印敵人的□□、查克拉、甚至靈魂,唯獨面對時間,我們沒找到過對抗的辦法。”
她又對玖辛奈循循善誘道,“你搞錯了概念。封印術針對的從來不是世界的規則,而是人類逆向而行,借力打力,讓世界忘記它原本的規則,我們才多出幾分勝算。隻是後來人與人之間的鬥争太激烈,這個方法被用于戰争,大部分封印術失散了也被毀了,直到現在,忍界對此諱莫如深,渦之國也……”
玖辛奈怔了一下,才見她神色淡淡地去了話尾,開始教學。
臨近夏末,玖辛奈見到漩渦水戶的次數越來越少。她一個人在漩渦水戶申請來的房間裡伏案查看經卷文章,房間帶兩扇雙開玻璃窗,一扇在東面,一扇在北面,望出去時的景色差不多,都是木葉枯黃蒙灰的房頂,時而掠過清風,其中并不帶林木豐盛之地的新鮮生機,吹至臉側隻覺壓抑沉重,也可能是她的心情實在不好。
她記得二代目那時的樣子,想:波風水門要是靠飛雷神活着,那她就靠封印術吧。從千百個操場中厮殺出的現代人腦子連線性代數都可以搞懂,她不信自己會栽在這裡,于是漸漸地就開始廢寝忘食,還在書桌邊架了一張行軍床,墨綠的防水布,撐在可折疊的鐵架子上,一踢就能踢進桌底,很好收拾。
有一回樟子突然跑來找她,兩個人繞着木葉尋常地談話,尋常地散步。其實玖辛奈很懶,隻是有朋友在手邊跟着,就格外喜歡走路,好像變得很勤奮。散步後,玖辛奈将自己做的臘肉送給了還沒拿到任務酬金的樟子,戰況激烈,财政情況也激烈,所以大部分下忍都在艱難地周轉。然後她們就分别了,這是一個及其尋常的下午。在一周後,她才意識到那是戰況緊張起來前的最後一聚。
再一次見面時,玖辛奈伏在病床邊,看到九死一生的樟子悠悠轉醒;隊友全都犧牲在了火之國的另一邊,赤名樟子的心裡已曆了遍八十一難,臉上卻平靜極了,盡管有傷未愈,卻面色蒼白地還安慰她:“哭什麼?我又沒死。”
玖辛奈抿一抿嘴,知道這裡沒有其他辦法,甚至這次已經是老天開眼。可一想到這生還的概率何其渺茫,這次碰上了,下一次呢,下下次呢,生死兩位判官間隔着的不是概率,而是次數的積累。她一面止不住眼淚,一面又不知自己該說什麼,她隻是害怕,真的好害怕,所以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醫療資源也很緊張。擺了八張固定床位的病房裡多出四張架高了的行軍床,玖辛奈從進門起就對着樟子泣不成聲,沒給别人分去一點注意力,直到束着白發的自來也進門,她眼前多出了兩張潔白的面巾。
眼下是兩道血紅的油彩,眉毛飛進厚厚的劉海裡,玖辛奈感到身上一輕,呆呆地跟着站起來,卻沒有接過他遞來的面巾。
自來也撓了撓頭:“為什麼要把自己弄得這麼難看呢?”
緊接着又笑說:“沒有死也沒有受很重的傷,明明就還有機會,臉上的表情卻這麼絕望,真叫人看不下去!”
玖辛奈愣了一下,終于拿過面巾來,胡亂地在臉上揩了一把,自來也已經離開了她們的病區,轉身掀開簾子,進到更深處去了。
她渾身一冷,因為那是暫時存放屍體的地方。
樟子依然渾身無力,正仰面躺在床上,不能扭脖子也不能查看周圍,隻是問:“你怎麼了?”
玖辛奈顧不上措辭回答,伸着脖子在原地掙紮,她又想去問自來也,你們小隊的波風水門怎麼樣?他還好嗎?又非常的不甘心,好像這樣就認輸并不是自己的風格,因為明明知道他不會折在這裡。
一陣驚天動地的大響将她從夢中驚醒。玖辛奈聽到耳邊呼啦一聲,好像有風聲掠過,起身按亮了燈,房間内的布置同入睡前别無二樣,并不是外星人的侵略或九尾伸爪子來打招呼,原來是自己聽錯了。
她慢慢地從床上坐起來,手旁是新買的被單,洗淨晾曬後浸透了陽光,幹燥柔軟,和夢裡滑溜冰涼的雪白床單立刻有了分别。
原來是她又夢到了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