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高高挂在樹枝上,像個溫柔的旁觀者。
石牆内的花園清雅甯靜,葡萄藤郁郁蔥蔥,枝幹交纏,鋸齒狀的寬大葉片一片疊着一片,蓋住滿頭清輝。
葡萄藤下,邁克爾坐在扶手椅裡,背部放松,雙腿交疊,俊雅的面容隐入陰影中,在清涼月色的隔離下透出疏淡的距離感。
晚風簌簌,送來果香濃郁的醉人酒香。
冰好的葡萄酒就在手邊,寒氣附着在玻璃杯表面,凝成晶亮的小水珠。
“阿波羅妮娅……”低沉的呢喃沙沙的,被風一吹就散了似的。
邁克爾舉起手看,月光從指縫中逃過來,他卻單單盯着食指,好似還殘留着姑娘握緊的力道,那樣灼熱、那樣柔軟。
喉嚨忽覺幹渴,他坐起來,端起酒杯一口氣喝了個精光。
“我們的朋友今天吃了一道霹靂。”
調侃從别墅入口的轎車上傳來,塔紮醫生先下車,望向邁克爾笑着說。
唐·托馬西諾肥胖的身子卡在了副駕駛,由保镖幫忙托住雙腿才順利脫困。他走過去坐在邁克爾端來的椅子上,喘了幾口氣,接過女仆遞來的葡萄酒,一飲而盡。
這個消息沒讓他驚訝,托馬西諾顧不上老友兒子的愛情,他現在被湧現的新派黑手黨弄得焦頭爛額。但他還是問了幾句,确定邁克爾誠心想結婚,才歎了口氣。
“好吧,看來這個婚你是非結不可了。她是個正派人家的好姑娘,你要是侮辱了她家門楣,她父親肯定會追殺你。另外,我和這家人很熟,我不會允許這種事發生。”*
“當然不會。”
邁克爾猶豫了一下:“她也許會受不了我的長相,另外她年紀很小,會覺得我太老。”*
兩個男人對他笑。
塔紮醫生拍了拍年輕人的肩膀:“我的朋友,你多想了,這點傷在西西裡算不上什麼,至于年紀,”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邁克爾的身姿,“你隻要稍微打扮一下,我想沒有女孩不會為你傾倒。”
邁克爾并不十分自信。
他拿起手帕按了一下鼻翼,對塔紮說:“有什麼辦法能止住鼻涕嗎?我不想讓姑娘看見我總在擦鼻子。”
他的鼻子就是在紐約出的問題,那個警長一拳毀了他的臉。雖然隻需要一個小手術就能好,他也忍着這隐隐的刺痛,提醒他别忘記這份屈辱。
塔紮醫生說:“可以在你出發前敷點藥,會讓你感覺有點發麻,但别擔心,你一時半會還不能親她。”*
塔紮和托馬西諾都被這句話給逗樂了。
邁克爾隻垂眸,再次拿起手帕擦了擦鼻子。
洶湧的情感也罷,腦海那些不可告人的想法也罷,那都是埋藏在自己内心的。邁克爾從不參與男性關于女孩的讨論與玩笑,任何一個女孩。他自己也從不讨論任何人。
除了自己心愛的姑娘,他不會對其他女性産生欲望,男人本性中的劣根沒有影響到他的理智。
隻是,他卓越的自控力在阿波羅妮娅這裡有了松動的迹象。他根本無法控制自己想她。
周天下午。
邁克爾開着阿爾法羅密歐停在咖啡館門口,他讓兩個牧羊人在店裡等。
咖啡館今天歇業,維泰利正等着他們,随即他載着維泰利上山。
今天邁克爾好好梳洗了一番,頭發一絲不苟,西裝筆挺熨帖,一看就昂貴,襯得他氣質越發卓然,有一股與這片土地不匹配的矜貴高雅。
維泰利本想拍拍他的肩膀,手剛擡起,就放了下來。
“你是以唐·托馬西諾的朋友取得了我的信任,這不代表我對你放下了心,也别以為我們家就那麼低賤,會随便歡迎陌生人進門*。你可以與阿波羅妮娅互相了解,但是如果她不願意,就是她的父親也不能強迫她。”
他是在打預防針,也是樹立自己的威嚴。
邁克爾點點頭,有禮貌地說:“當然,我尊重她的意願。”
“另外,如果你對我女兒是認真的,那麼我們就必須先知道你和你家族的情況。你應該能理解。”*
“隻要你想知道,我随時都願意有問必答。”*
維泰利滿意他的回答:“我這人不喜歡打聽是非,先看有沒有必要好了。”*
車子停穩,維泰利先下了車,等邁克爾下來,看見他手上拿着三個裝禮物的小包,沒說什麼。
維泰利宅邸比普通村舍寬敞得多,上次邁克爾來的時候就注意到這點,他們家顯然不窮。
會面安排在室外小花園,黃色、紫色、粉紅色的小花一簇一簇盛開,翠綠的葡萄藤垂在牆壁上,微風拂過,葉片摩擦發出沙沙響聲,甘橘花、檸檬花、各種鮮花的清香幽幽飄來。
心跳無端加快,邁克爾擡起頭,他知道女孩出現了。
她站在通往花園的樓梯拱門口,純黑色的主日禮服沒有裝飾,烏黑卷發散在腦後,也沒有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