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裡的書房。
房間布置偏意式複古風格,空間并不狹窄,光影卻隻從百葉窗的縫隙中投入地闆,拉出長長的、安靜的光,顯得逼仄又充滿壓迫感。
邁克爾雙腿疊起斜倚在單人沙發,靠近光源的半張臉顯出清晰的輪廓,另外半張臉隐入黑暗中,隻有黑白分明的眼透出銳利又沉靜的微光。
“事情查明了。”
托馬西諾看向邁克爾,肥胖的身體讓他的嗓音難免低沉,尤其此刻壓抑着怒火,說話時帶着一種沉重的分量。
“果然不出所料,我提出的安排明明很公平,比那群年輕土佬應得的還要多*,那些人渣卻還什麼都想要。确實是有隻髒手從美國伸過來了,他們明面上沖我來,卻一直有意無意探尋你的蹤迹。”
邁克爾早有預料,此刻神情沒什麼變化,隻問:“能查出來背後是什麼人嗎?”
托馬西諾遺憾地搖了搖頭:“沒有,他們做得幹淨,沒留下什麼尾巴,桑尼也沒有傳來确切的消息,說是美國那邊的老狐狸們都銷聲匿迹了,藏得很隐秘。”
邁克爾微微蹙眉,下颌緊繃:“這不是個好兆頭。會咬人的狗才不會叫,他們這時候藏起來,肯定在謀劃什麼更大的陰謀。”
“桑尼有說具體出什麼事了嗎?”
具體的細節不可能告訴遠在意大利的弟弟,但托馬西諾在這片土地打拼這麼多年,從桑尼這個年輕人傳來的隻言片語中,能拼湊個七七八八。
“桑尼對五大家族的從屬人員發動了掃蕩戰,他的戰鬥能力确實不錯,某種程度上取得了一定的效果,五大家族的反擊越來越弱,終于停下來,現在都藏了起來。”*
邁克爾了解他的大哥,隻從托馬西諾的話中,他就能猜到桑尼對這件事的喜氣洋洋。可此刻的心髒卻猛地墜了一下,像是被一隻手抓着往下拽,那是一種無法捉摸的震顫與警醒。
他撩起眼皮,和眼底能洞悉一切的唐對視一眼,雙方都從中察覺出了危險。
很顯然,五大家族并不是害怕了、虛弱了,而是像毒蛇一樣潛伏起來,積蓄力量,準備抓住敵人的漏洞一擊斃命!
托馬西諾:“桑尼打得是猛,但他的行為莽撞了,如果能安逸掙錢,沒有誰願意打打殺殺,比起你父親的通情達理,他太嗜血。這種無差别攻擊的行徑隻會引起衆怒。”*
邁克爾沒對兄長的行為做出評價,也無法評價什麼,垂眸捏了捏眉心,大腦思考着如何處理這件事。
作為主心骨的唐·柯裡昂已經重傷在床,如果順勢除掉桑尼、除掉邁克爾,讓柯裡昂家族後繼無人,再集體發起攻勢,就能直接瓜分整個柯裡昂家族——一個紐約頂尖的黑手黨家族。
這與之前僅僅是塔塔利亞家族想要合作販|毒,各取所需不同,這個計劃所圖甚大。想一口吞下柯裡昂家族,憑塔塔利亞一家絕不可能,恐怕這背後一直有個巨大的身影在操縱一切。
貪婪的鬣狗在黑暗中冒出泛着惡心精光的眼睛,一隻一隻擡起醜惡嘴臉,緩緩靠近。
邁克爾不由生出陣陣寒意,眼底也露出些鋒利的冷意。
已經到别人追殺自己的份上了,面對生命危險的緊迫威脅,他不可能被動接受。
但遠離權力中心,信息不對等,又逃亡在西西裡,一舉一動都很容易暴露自己,說是孤立無援也不為過,要想完全掌控局勢,處理麻煩,必須依賴托馬西諾閣下,且可能需要更深入地介入其中。
他深知自己逃亡的身份,應該盡量避免卷入當地黑手黨事務,以免引發更多麻煩。
可他又能做什麼?
如果一直躲着,縮在保護殼裡當個膽小鬼當然沒問題,桑尼他們也是這樣希望的,但當未知的危機來臨時,這個保護殼又真的安全嗎?
還有……阿波羅妮娅。他絕不能讓女孩跟他一起陷入危險。
思忖了片刻,邁克爾做出了一個他以為這一輩子都不會做出的決定。
他坐直了身體,注視着托馬西諾,眼神坦率而堅定:“唐·托馬西諾,您面臨的麻煩很大一部分是因我而起,要我袖手旁觀,那違背了我父親從小教導我的原則,也辜負了您對我的庇護。”
他停頓了一下,觀察着托馬西諾的反應,長者的目光從包容變成審視的銳利,一寸一寸在邁克爾的臉上逡巡,評估他的真實意圖。
但邁克爾一如既往鎮靜,和托馬西諾直視的目光裡沒有一絲躲藏和陰翳,低沉的嗓音淡定而堅韌。
“如果可以,請允許我在您身邊協助處理此事。我向您保證,我無意參與您的生意,隻想找出那隻攪局的手,解決這個麻煩,還您領地一份安甯,也給我自己一個安全喘息的空間。”
“我需要您的信任和指引。”
說起來,引起邁克爾警惕的還是第一次相親會上阿波羅妮娅的話。
阿爾法羅密歐在道路上疾馳,金色陽光如同麥芒灑下大地,暖風陣陣,西西裡馥郁的芬芳順着風傳入鼻腔。
邁克爾獨自開着車,再次清晰地回憶起那次見面的種種細節。
她說:我不想過危險的生活,不想某天炸死在車裡,不想一睜眼看見的不是你,而是上帝!
她說:你也說了你是從美國逃難來的,你在美國結了仇,不會有人追殺你嗎?
女孩當時的語氣、神情,曆曆在目,她似乎知道他身邊有危險,而且是具體清楚、有明确指向性的危險。
她一定知道些什麼。但是為什麼?她從何而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