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月光如水,在地上投下搖曳的婆娑樹影。
阿波羅妮娅一路警惕,确保父母都睡下後,踮着腳尖輕手輕腳地走到屬于文森佐的房間外,擡手呈握拳的姿勢,輕輕叩窗。
沒反應,加重了力道又敲了敲。
室内傳來悉悉索索的動靜,沒一會,緊閉的窗戶就被人從内往外推開了。
阿波羅妮娅離得太近了,又貓着腰,這一下差點被窗框打到,連忙後退兩步。
“大晚上的來找我幹嘛?”文森佐打了個哈欠,環胸靠在牆壁上,“我還以為是什麼小鳥兒在啄食呢,吵得我睡不着覺,原來是你這個百靈鳥啊。”
對文森佐的調侃已經免疫了,阿波羅妮娅隻是有些兇巴巴道:“你要是把這一套用在其他女孩身上,肯定會比馬特奧早結婚的!”
“馬特奧?”文森佐疑惑,“為什麼是馬特奧,你比我早結婚就算了,馬特奧憑什麼?”
“哈——”阿波羅妮娅仰起頭腦袋,漂亮的大眼睛因睨視而抻薄了眼皮,濃密卷翹的睫毛像一把小扇子,目光掃來時,那股自得意氣嬌得讓文森佐手癢癢。
“今天晚飯時馬特奧那麼明顯的反應你居然沒發現嗎?我親愛的傻、哥、哥?”
文森佐不忍了,上手就掐住女孩的臉蛋,像面團一樣揉捏,哼笑着訓斥道:“有人撐腰了是吧,敢對哥哥調侃了,嗯?”
“文森佐你放手!”阿波羅妮娅壓低了聲音怒道,使勁兒把兄長的手扯下來,捂住發燙的臉頰,眼底都冒出水花了。
“你能不能别這樣,我已經長大了!”
文森佐揚手又在她額頭上敲了一下,挑眉:“不趁你結婚之前多欺負一下,婚後我還敢嗎?邁克爾不得殺了我。”
阿波羅妮娅恨得牙癢癢,當下扭頭就想走,但一想到自己要做的事,又強忍下來。
“我不是來跟你說這個的,你正經一點。”
“嗯哼。”文森佐笑意一閃,被女孩瞪過之後,正色地伸出手示意她說。
阿波羅妮娅攀着窗台,伸長了脖子探在文森佐耳邊輕聲說:“馬特奧很有可能喜歡塞菲拉娜,你幫我問問他,是不是對塞菲拉娜有心意,想不想和她結婚。”
文森佐垂眸看了女孩一眼,同樣低聲問:“塞菲拉娜讓你來問的?”
事關一個姑娘的清白,他可不能随便答應。
阿波羅妮娅搖搖頭:“不是,她沒有。”她不知道怎麼解釋,塞菲拉娜的家事和私事也不能跟哥哥說,隻道,“你先去問問馬特奧有沒有意向嘛,悄悄的,如果有的話,我可以幫助他的呀。”
“事關婚姻大事,就算馬特奧有意向,也要跟爸爸媽媽說了,仔細考慮後才能決定。”
“我知道,就是先問問,就當滿足我的好奇心。行不行?”
看妹妹一副期冀和信任的模樣,文森佐咳嗽了一聲,下意識站直了身體:“那你怎麼不親自跟馬特奧說?他也是你哥哥。”
明顯一副翹着尾巴等着聽好話的模樣,阿波羅妮娅暗暗一笑,漂亮的眉眼彎成天邊的月牙狀,甜甜哄道:
“因為文森佐是我最好的哥哥,有什麼難題當然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你,哥哥也從來沒有讓我失望過,所以我也更喜歡你呀。”
她也沒太誇張。
馬特奧從小就比文森佐更穩重一些,但小時候也和文森佐一樣喜歡帶着阿波羅妮娅出去玩兒。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就成為了一個疏遠的兄長,隻把阿波羅妮娅當作一個需要保護的妹妹,一舉一動都克制在傳統的兄妹關系中,遠沒有文森佐這樣肆意親昵。
漸漸的,阿波羅妮娅也隻把他當作兄長,而不是像文森佐這樣的亦兄亦友,敢開玩笑,敢嬉笑打鬧。所以哪怕這件事與馬特奧利益相關,她也更願意迂回地找文森佐幫忙。
對于妹妹的奉承全盤收下,文森佐嘴角都壓不下去,很有氣概地拍了拍胸脯:“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好!”就等你這句話了!
第二天一大早,得到肯定的答複後,阿波羅妮娅就帶上一籃子新鮮的葡萄,馬不停蹄跑去找塞菲拉娜。
比起馬特奧的意願,她更在意好友的想法。如果塞菲拉娜不願意的話,隻好對馬特奧說聲抱歉了。
誰知塞菲拉娜一聽,平靜幹枯的眼睛冒出了光亮:“真的嗎?他、他喜歡我?”
馬特奧三個字在她口中像是某種燙嘴又珍貴的東西,阿波羅妮娅頭一次覺得自己有當媒婆的潛質,怎麼随意一提就找到了雙方都有意的一對。
“你也喜歡他?那以前怎麼都不告訴我呢!我是你的好朋友啊!”
她們坐在塞菲拉娜的床上,牆壁四周沒什麼裝飾,家具隻有最簡單的兩張床和一個壞掉的大衣櫃,在家裡是最小的一間,還要和妹妹們住一起。
卧室離客廳很近,塞菲拉娜的媽媽就在外面追着孩子喂飯,弟弟妹妹們的玩鬧一定程度掩蓋了她們的談話,但兩位女孩還是下意識壓低了聲音。
塞菲拉娜躲閃了一下目光:“……我以為他看不上我的。”
和阿波羅妮娅比,塞菲拉娜從小就是村裡出名的淑女,溫柔、娴靜、做事利落,不管是家務還是照顧弟妹都做得井井有條,當小阿波羅妮娅還在山裡和兩位哥哥爬樹玩泥巴的時候,小塞菲拉娜已經可以負責家裡的一日三餐了。
可人人誇獎的塞菲拉娜更羨慕自由自在的阿波羅妮娅,幺女,父疼母愛哥哥寵,家裡條件也很好,吃穿不愁。
和阿波羅妮娅成為好朋友之後,這份羨慕就化為了隐隐的自卑。
她不敢對阿波羅妮娅說我喜歡你的哥哥,好像自己在高攀什麼、觊觎什麼不屬于自己的東西一樣,那讓她從心底冒出一股極為不舒服的抗拒。
可她又喜歡和阿波羅妮娅相處,女孩真誠純真,她們可以一起說一些在西西裡不允許的悄悄話,無論天真與否、叛逆與否。當在家裡覺得窒息時,和阿波羅妮娅笑一笑,便一掃所有陰霾,身體也汲取了不知從何而起的力量。
她不願意失去這個朋友,所以,隻好把那份少女的情愫埋藏在心裡。
直到她最絕望的時候,這份情愫又被好朋友挖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