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什麼笑！”文森佐瞪她一眼，“又哭又笑的，當心成小狗！”

“要是能當一個無憂無慮的小狗就好了。”阿波羅妮娅嘟囔道，自己擡手用力擦掉眼淚，這一下讓眼睛紅了一片，“不過小狗也會擔心生死問題吧，不管是什麼動物，求生都是本能嘛。”

“你說什麼呢？什麼生啊死——”

可說到一半，文森佐就想起來之前阿波羅妮娅問過他的、關于嫁給邁克爾會死的問題。

他神色一肅，咬字加重，“阿波羅妮娅·維泰利，告訴我究竟是怎麼回事，你必須給我解釋清楚！”

被他的語氣吓了一跳，阿波羅妮娅感覺自己的皮膚像是被燙的雞皮一樣，一下子緊繃滾燙起來。

面對質問，她總是不敢說謊或者隐瞞，與自己接受了十幾年的誠實教育對抗太需要勇氣了。更何況，哪怕文森佐再不着調，在阿波羅妮娅心裡也是有兄長威嚴在的。

“……沒什麼呀。”

阿波羅妮娅低着頭說，“邁克爾是黑手黨嘛，隻是有點擔心和他在一起後會遇到什麼危險而已。”

邁克爾究竟是不是黑手黨，全家人都沒有一個肯定的答案，但文森佐确定阿波羅妮娅在說謊。

“好。”他盯着阿波羅妮娅被淚水洗過更加水亮無辜的眼睛，咬牙切齒，“我問不出來，爸爸總會有辦法的。”

說罷，文森佐轉身就走，步疾如風，站在原地的阿波羅妮娅愣了幾秒，才意識到他說的什麼，連忙提起裙擺追上去。

“文森佐！文森佐！！”

可前頭那道身影始終沒有停下來的趨勢，阿波羅妮娅追累了，彎腰撐着膝蓋氣喘籲籲，心髒劇烈跳動着，那股郁氣和委屈，随着起伏的胸膛像路邊被風吹起漣漪的麥浪一樣滾動不息。

“文森佐！”

含着哽咽的呼喚嘶啞懇切，又強撐着一分心氣兒忍着尾音的哭腔，導緻被風吹進耳朵裡的時候，一下子就擊中了文森佐那顆并不堅硬的心。

“……我告訴你。”

阿波羅妮娅提起了最後一口氣，淚眼朦胧地望着那道身影，從唇齒間擠出來的輕聲陳述句搖搖欲墜般脆弱。

阿波羅妮娅想過自己的僞裝會被人看穿，因為她确實不夠聰明，不夠優秀，也不夠理智。小姑娘隻能用自己淺薄的人生經曆去面對死亡和重生這件事，她掙紮過，思考過，可這确實不是她擅長的事情。

但她沒想到的是，第一個來質問她的居然不是邁克爾，而是文森佐。

她該怎麼說呢？

說自己重生了一次，上輩子在背叛邁克爾的法布裡奇奧布置的陷阱中炸死了。所以擔心嫁給邁克爾重蹈覆轍，害怕再次遇到法布裡奇奧嗎？

文森佐轉過身，背着光一步一步走向阿波羅妮娅，每一步，都踏在女孩焦灼的心髒邊緣。

文森佐是愛自己的，阿波羅妮娅無比相信這一點。

可重生這件事太荒誕無稽，她還記得三四歲的時候，村裡有一個姐姐精神失常，在家不知道神神叨叨說什麼，最後被認定為女巫，活活燒死在村口。

她從來沒有認真想過自己究竟是為什麼會重生，是不是有什麼巫力、魔法，她不敢去想。她隻想好好過自己新的一生，哪怕心裡一直惶恐、一直不安，這份情緒也在日複一日正常的生活中埋葬在内心深處。

至少，這個世界是真實的。她也是真實的。

對上文森佐的眼睛時，女孩深吸了一口氣，說：“我愛邁克爾，我想嫁給他，這一點毋庸置疑。”

“這就夠了。”

文森佐打斷了她之後的話，哪怕他看出來阿波羅妮娅是鼓足了勇氣才準備說出來，錯過了這次機會，他再也難得知她最真實的想法。

年輕小夥歎了口氣，攬過妹妹的肩膀，寬厚結實的手掌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臂。

“對不起，我不該逼你的。”文森佐低聲說，“阿波羅妮娅，我隻是擔心你有什麼難言之隐，擔心你不是真心想嫁給邁克爾，而是被他威脅或者……強迫之類的。”

對上阿波羅妮娅睜大的瞳孔，那裡面明晃晃的震驚讓文森佐有些臉熱，幹笑道，“好吧，我知道是我想多了。”

“至于其他的事情，我不問了。”

他攬着女孩往前走，一步一步走在回家的路上。太陽已經西沉，紅彤彤地挂在天邊，光芒灑在腳下，灑在女孩頭頂的花環上，灑在兄妹二人相擁的身體上。

“不管你是因為什麼擔心生死，阿波羅妮娅，我們都希望你好好活着，活得開心、幸福。”

“你已經長大了，快要結婚了，有自己的秘密和想法是應該的，但也不要害怕求助别人。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将沒有告訴我的事情告訴邁克爾，他比我有能力解決你的難題，也同樣愛着你。”

“嗚……謝謝你，文森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