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并肩走在巴勒莫繁華的街道上,高聳的建築,寬闊的街道,熱鬧的人群。
遠方層層疊疊的濃雲暈着霞光,光芒透過雲層灑落在這片擁有古羅馬氣息的城市。
阿波羅尼娅抱着用牛皮紙包裝好的糖衣杏仁,湊到從銀店出來的邁克爾面前,水亮亮的眼睛左看右看,男人手上空無一物,西服的口袋也沒有裝了什麼痕迹,疑惑地擡起臉。
“邁克爾,戒指被你藏到哪裡去了?”
邁克爾沒回答,指尖在女孩側臉碰了一下,手掌輕柔用力将她的腦袋撇向一邊:“别着急,結婚那天你會看到的。”
“什麼嘛。”阿波羅尼娅把自己的腦袋轉過來,狐疑地掃了他一眼,也沒有堅持,“不看就不看。”
她抱着糖果踏上街道整潔的石闆路,“那我們就回家吧。”
得到了允許,同行的時間也是有限的,她必須在天黑之前出現在維泰利的面前。
“好。”
随着應答,阿波羅尼娅懷中一輕,就見邁克爾已經拿走了牛皮袋自己提着。阿波羅尼娅樂得輕松,雙手背在身後,腳步輕盈地迎着黃昏。
天色還比較明亮,橙紅的天際像一條薄薄的漸變色絲帶,緩慢地随風流淌着。
周圍的人聲漸漸消散,隻有身邊那道熟悉的體溫挨着,阿波羅尼娅平視着前方,抿了抿嘴,突然伸手挽住了邁克爾的胳膊。
在男人詫異的目光下,擠出一個理所當然的笑容。
“我怕跑丢了啊。”
她這樣解釋。
邁克爾輕輕笑了一聲:“嗯,那要抓緊我。”
阿波羅尼娅從善如流,手臂收緊,五指幾乎是抓着男人肌肉緊實的胳膊。
“……邁克爾,你知道了吧。”
極輕的聲音讓人以為自己聽錯了,邁克爾眸光一閃,腳步頓了不易察覺的片刻,而後恢複了正常,看向低垂着頭的阿波羅尼娅。
高眉弓擋住了夕陽的光,把那雙黑曜石般的眼覆上一層陰影,一如既往黑沉深邃,沒有表露出絲毫異樣的情緒。
阿波羅尼娅好不容易壓住自己慌亂的心跳,鼓起勇氣與邁克爾對視時,見到的就是這樣平靜的表情。
她有些洩氣:“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嗎?”
邁克爾沒有正面回答,反而意味不明地問了一句:“你打算現在告訴我嗎?”
問話被抛回來,阿波羅尼娅懵了一會才反應過來他說了什麼,頓時啞了火。
她現在清楚了,邁克爾肯定知道了。知道她一直以來行為的異常,知道她或許有着不同尋常的經曆。但他并不打算現在質問她。
而她,其實也不确定自己究竟敢不敢說。
她隻是、隻是,到了這個時候,不知該如何形容地膽怯了……
離結婚還有五天,婚紗媽媽早就準備好了,是自己買的棉緞一針一線縫制的,蕾絲頭紗用的是媽媽結婚時候留下來的,這一切她都不陌生。
可即便她已經結過一次婚,在試婚紗的時候,望着鏡子裡臉上仍然帶着青澀的女孩,那份熟悉而又悸動的情緒依舊在她心裡泛起波瀾,直到現在也未停下漣漪。
她害怕,害怕這一切都是一場夢。醒來之後,她還坐在那塊巨幕面前,等着死神來接她去上帝那裡接受審判。
越是如此,她越是貪戀身邊這道溫度。
想傾訴自己的惶恐,想得到現實的肯定,想被他拉入煙火之間,讓她知道自己真的還活着。
所以,隻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你知道了吧”,希望從邁克爾這裡得到答案。
問題依舊無解,阿波羅尼娅決定再給自己一點時間做好心理準備,但她得确定一些事情。
“邁克爾,”女孩擡起頭,有些任性地,“我隻是想說,我不喜歡昨天看見的那個法布裡奇奧,你能不能換一個保镖?”
聽見這句話,邁克爾盯着她,看得阿波羅尼娅心裡毛毛的,直起脖子強硬道:“幹嘛,嫁給你我連這一點要求都不能提嗎?”
“你當然可以。”邁克爾笑道,“我隻是以為,你會說其他的事情。”
阿波羅尼娅有些心虛:“什麼其他的事情,我要說的就是這個。”
她用胳膊肘戳了戳男人,“你快告訴我,能不能換一個保镖!”
邁克爾嘴角的弧度壓了下去,淡淡道:“法布裡奇奧已經被托馬西諾閣下叫去做其他事情了,不會再跟着我。”
“什麼?”阿波羅尼娅瞪大了眼睛,“那、那他去哪裡了,還會回來嗎?”
邁克爾搖了搖頭,語氣中有一股自信在:“不會,他不會回來了。”
注意到邁克爾的神色,阿波羅尼娅心裡咯噔一聲,心髒驟然收緊了一下。腦海中浮現一個結論,不敢相信,卻又不得不信。
雖然看過教父的電影和原著了,但阿波羅尼娅其實一直都沒有把眼前的邁克爾與熒屏後期那個冷酷而疏離的男人當作是同樣一個人。
邁克爾在她心中雖然情緒很少表露,卻一直是溫柔可靠的,甚至偶爾還會有些孩子氣。可自從……是了,自從她重生以來,邁克爾在她眼皮底下一點點向電影中後期的那個形象靠近。
阿波羅尼娅不想去探究這究竟是好還是壞,她也無從判斷。她隻想要自己、邁克爾、家人們都好好活着,快樂、幸福地活着。
活着的手段在西西裡從來不是重要的,阿波羅尼娅并不是小白兔。
“那……挺好的,反正我也不想看見他。”
聽她這麼說,邁克爾心裡也不由自主松了一下。把胳膊從女孩的手裡拿出來,單手攬着阿波羅尼娅的肩膀靠在自己懷裡。
“阿波羅尼娅,今後你有什麼要求都要告訴我,看誰不順眼也要告訴我。”
“喂,”阿波羅尼娅窩在男人懷裡擡起臉蛋笑,“你不是說過你不是黑手黨嗎,你聽聽說的這句話。”
邁克爾一挑眉:“這句話怎麼了?我隻是在為我的未婚妻做一個丈夫該有的保證。”
阿波羅尼娅覺得好笑:“那你敢說自己不是黑手黨嗎?”
就算現在不是,總有一天,你也會被命運拉着過去,成為不得不成為的唐·柯裡昂。
這不在于自己和桑尼死不死,而在于一代教父的三個孩子中隻有邁克爾适合繼承,在于邁克爾不可能棄父親于不顧,在于他不可能徹底割裂家族走上光明道路。
哪怕一切都沒有發生過,邁克爾·科裡昂也很難順利成為參議員、州長,很難在西西裡過鄉下安逸平和的日子。
他會成為二代教父,隻是,或許不再那麼冷漠和煎熬,他還會留有一絲人性的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