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始至終都是個無能為力的廢物。

幼時她救不了至親，救不了乳娘，如今也救不了世人。

“無淵！”

“幽渺！”

二人的聲音齊齊闖入虞無淵的識海，将不斷下墜的意識一把拉住。

虞無淵下意識抓緊了手邊的衣袍。

她睜開疲倦不堪的雙眼，看到了芳灼滿是擔憂的面容。

心在刹那慌亂。

虞無淵怔了片刻，随後松開了被攥得皺巴的織金寶藍袍，躲開了芳灼的目光。

“幽渺，你方才怎的突然閉了眼睛？可是哪裡受傷了？”木易風的聲音自另一側響起。

虞無淵眼疾手快地抽出手，避開了木易風要來探脈的動作，不自然道：“無礙，隻是這幾日接連奔波，有些累了。”

木易風見虞無淵不願，便也不再強求，隻道：“待此事終了，回無相宗歇歇吧。”

還未等虞無淵有反應，他又想到什麼，慌忙補充了一句：“恰好長玉師姐也想你了，她前陣子才同我抱怨，你常年閉關，她想你想得緊卻總等不到，好不容易出來一次又匆忙下山，她還未來得及于你叙舊……”

“嗯。”虞無淵輕聲應道。

“好，好好。”得了虞無淵的話，木易風好像又癡傻了般，外人面前溫潤如玉八面玲珑的木易掌門，此刻卻連喜色也掩不住。

虞無淵隻當沒看見，她看着血線逐漸枯萎黯淡的陣法，聲音再次沉了下去：“祭壇有變，這魔物将我們引到這裡耽擱了這麼久，怕是調虎離山。”

*

“幽渺，你又将他支開了。”木易風輕歎道。

芳灼的身影愈來愈小，直到再也望不見，而自始至終，虞無淵都沒有投去過一次目光。

據他們推測，桑木鬼的大本營應該并不在東國皇室中，而在百鬼川。他此前所做的一切，不過為掩人耳目，為的就是将衆人的關注重心引到東國，隻要木易風一離開百鬼川，留守在那裡的弟子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如今這符文将桑木鬼養在東國的傀儡全數吸收，已然有成熟之勢，再借着血池修養生息，興許不日就要有撕開兩界之力了。

不過還好，至少東國的魔氣被他們裡裡外外清了一回，抛開這一地死屍毫無生氣的皇宮不講，此地也算安定下來，加上虞無淵特地留在此處的餘威，保其百年無妖魔侵擾是不成問題的。隻是經這一役，東國群龍無首，與陳國的局勢興許要變了。

不過那便是人間帝王事了。

盤旋在東國上空百年的陰雲終于褪去，在國都郊外的某一處破廟裡，蜷縮在香案下瑟瑟發抖的幼童第一次白日被母親抱出來，流着淚望向一碧如洗的天。

皇宮中，虞無淵似笑非笑地看向木易風，好似他們此前從未生過嫌隙，問道：“師兄何出此言？”

“上一次，你叫他與我遞話。”木易風頓了頓，又道，“這一次，你叫他送樓國師回陳國。”

木易風這邏輯簡直又蠻橫又不講道理，虞無淵隻覺得自己師兄聰明一世，卻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講一些胡話。

可偏偏這胡話正正巧，戳中了虞無淵的心思。

木易風太過敏銳，他自虞無淵入宗門時，便察覺到門内長老對這個師妹非同一般的态度，無相宗乃是當今世上第一大門派，随便從衆弟子裡提溜一個都是天資卓絕之人，長老們該是見慣了的，盡管盡力忍耐，但他們還是表現得太過喜愛她了。說是因為過人的天資而對她贊賞有加，雖說合理，但也略微勉強。

後來群仙林崩塌，他也很快就意識到某些東西。而此一次，那魔物身上揮之不去的與虞無淵相似的氣息，讓他心中有了個很恐怖的猜想。

虞無淵的命數，有來自三界之外的東西在看。

被那種東西看是很恐怖的。

木易風想。

虞無淵看着木易風，她想，這世間怎會有如此聰慧之人。

但人總有一句話，慧極必傷。

“師兄何必去追尋這些。”虞無淵忽然瞥見袖間有一點血漬，她伸手拂去那污穢，緩步踏上皇室所修築的白玉階，無奈道，“師兄既猜到群仙林緣何而崩，就該知道它不可窺探不可猜測。這些東西，隻與幽渺一人有關，幽渺一人承受便好。待此間事了，幽渺便可去迎那飛升的劫雷了，屆時師兄安心會無相宗等幽渺的好消息便是。”

“至于那隻妖，他與我，本就是毫無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