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尚同下意識接過,待看清手中物什之後,不由得一愣。
正是齊洋掉落的長刀,通體銀白、嵌以銅環,刀尖略微上翹,形似雁翎。
此刀名為“碎天”,是小說前期韓尚同最趁手的武器。
常栩想,這麼重要的東西,她自然要盡快交給他,以免影響後續劇情。
然而,在其他人看來,常栩的舉動卻又是另一回事兒了。
兩位長老心照不宣地交換了下眼神。孟春差點咬碎了牙,陸小滿則撅起嘴,似有不甘地望着常栩,無聲控訴她的偏心。
常栩後知後覺自己好像崩人設了。
她趕忙咳了一聲,冷下臉:“對了,你不去照顧嶽婉吟,來這裡做什麼?不想跟宣淩一樣受罰,就滾回去。”
韓尚同身為男主,可不會因為這種話而退縮,不卑不亢道:“韓尚同為齊洋所擒,有辱門派,甘願一同受罰!”
常栩有些頭疼:“韓尚同,你若是堅持如此,今日宣淩罪加一等。”
韓尚同眉頭一皺,還要繼續說情,身後的人拉住了他的衣袖。
宣淩道:“韓師兄,此為宣淩之錯,理應受罰,還請您不要插手。嶽姑娘那裡還需要韓師兄照顧,莫要因我而為難。”
“可是……”
宣淩這一番話通情達理,韓尚同看着他真誠的目光,歎了口氣,終于沒再說什麼。
常栩瞥了宣淩一眼,哼道:“算你識相。”
她甩了甩袖子,命衆人都各自退下,而後同兩位長老一起回到雲上閣。
短暫的安靜過後,庚微道:“宣淩犯禁,我依門規處置,縱有不當,也是我一人之過。你今日之舉,雖免了宣淩的戒鞭,隻怕會有人對你有怨。”
穆蘅點了點頭。她雖不認同懲戒宣淩,卻也覺得常栩此舉欠妥:“長生,即便你是師姐,卻也不必事事強出頭,反倒顯得你是刻意為難師弟……”
他們是在委婉提醒,要常栩注意自己在門派内的聲名。
常栩心頭有苦難言。
她神情複雜地透過窗棂縫隙,看着宣淩長跪的身影,冷不丁說:“齊洋之事,我也有錯。”
庚微和穆蘅沒再說話。他們隻覺得常栩鑽了牛角尖,默默搖了搖頭。
雲上閣前,廣場上的弟子們漸漸散去。隻有韓尚同陪在宣淩身邊,低頭對他說着什麼,也許是安慰的話。
宣淩的眼睫微微顫抖,神情委屈之中又帶着一些倔強,向上擡起的眸中映出粼粼微光,似是淚水。
窗戶内的常栩見到這一幕,捂住胸口。
她最看不得美人落淚,何況還是最喜歡的小說人物呢?不由得心頭一軟,對系統反省道:“你說,我這麼對待宣淩,是不是太過分了?”
系統:【宿主不必憂心。今日的一切,宣淩以後都會加倍還給您。現在,他心裡正想着怎麼把您骨頭一寸寸捏碎呢。】
“……”常栩冷靜下來了,“你說的有道理,我還是心疼心疼自己吧。”
話雖如此,常栩終究做不到安心回昀秀峰睡大覺,幹脆拿個椅子坐在窗邊。
庚微還有戒律堂的事情要處理,很快便離開。穆蘅則需要醫治嶽婉吟,也帶着韓尚同一起回了廣元堂。
雲上閣内,隻剩下常栩支着腦袋,一直看着宣淩。
窗外,不知名的花樹垂下枝條,綴着層層疊疊的粉白花瓣,被風吹得簌簌揚起,飄落到宣淩撫地的衣襟上。
昏曉更替,掠過的翠鳥踩在花枝上,濺落了一樹的晨露。遠處鐘鳴山澗,隐隐有笑語從山下傳來,同升起的陽光一起帶來人間煙火。
宣淩就這樣獨自在雲上閣前跪了一天一夜,任由過路的弟子們打量和指點,似乎毫無怨言。
當晌午的陽光再度偏移,屋檐上懸挂的鈴铛适時響起,清脆的聲音回蕩在整個廣場。
幾乎同時,一片绯紅裙尾掃過宣淩身前的青石路,投下熟悉的陰影。
宣淩擡起頭,神态平和地與常栩對視。
他臉上的痕迹十分明顯。
昨日那一掌打得很重,加之雲上閣的結界抑制了靈力的修複,都過去一天了,竟然還像是剛打完般,染着血色。
常栩沉默片刻,問道:“我昨日那般對你,可有怨氣?”
宣淩的笑容分外明媚:“師姐何出此言?此事确實是宣淩的過失。”
這個時候,他依舊說得誠懇,每個字都情真意切。若非看過小說,常栩還真有可能被這副模樣給蒙騙過去。
那滔天的恨意,就積攢在這副單純的外表之下,像是毒蛇藏起了獠牙。
常栩想到自己未來的下場,身體各處似乎幻痛起來,臉上差點挂不住。
她本想說幾句好話降低仇恨值,話到嘴邊卻覺得分外蒼白,最終隻道:“時辰已到,你起來吧。”
宣淩緩緩起身,盯着常栩:“對了師姐,齊洋那日化身離去,至今下落不明。可否讓我将功補過,下山調查剪命人?”
常栩想了想,原著齊洋是徹底死了的,如今還剩下一口氣,不知道會不會惹出什麼變化來。
于是她道:“齊洋所修功法陰邪,恐再傷人命,你須盡快解決。”
“多謝師姐。”
常栩想到什麼,頓了下,囑咐道:“嗯,我記得齊洋曾在永川鎮流竄,你下山之後,可以先去那裡找尋線索,說不定會有所收獲。”
宣淩表情沒什麼變化:“是。我這就趕往永川鎮。”
常栩在心裡為自己的機智點了個贊。如此好的機會,她就不信抱不到大腿!
宣淩走後,她馬上飛回昀秀峰。明曦對大師姐的“閉關”已經見怪不怪了,熟練地守在門外。
估算着宣淩下山的時間,常栩在房間内設置好陣法,再次兌換分身術。
金色的光芒之中,她閉上眼睛,陷入白茫茫的死寂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遙遠的天際傳來“笃笃”的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急——
“哐當”一聲,木門被人從外面重重掀開,揚起滿室灰塵。
宣淩緩步走進屋内,掃視一周,黑沉的目光定在床榻。
少女安靜地睡在房間的角落,眉目舒緩、呼吸輕柔。微風拂過她的發絲,又吹過宣淩的眉間,不自覺撫平了其中的戾氣。
下一刻,睫毛微動,常栩緩緩睜開眼睛。
宣淩沒什麼表情的面容映入雙眸,上面紅腫的傷痕近在咫尺,讓她不由得心虛地移開目光。
然後,常栩看見了鮮血,滴答滴答,正順着宣淩的雙手,落在地上。
她再次眨了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