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淩低頭仔細看着自己的胸口之處,隻見左側乳首旁邊,隐約浮現出一個鱗片形狀的青色印記。看到這個印記,燕淩的瞳孔猛一收縮,一個電光火石的念頭從腦中閃過。
這不是自己的身體……
半晌之後,燕淩站起身,抖落了身上的泥土,向着剛才那兩個人逃竄的方向看去,隐約看見了幾處燈火閃亮,顯然是一個村莊。
空氣中的寒意越發加重了,燕淩縮了縮身體,感覺到此刻的溫度幾近零度,他低頭看了看自己那胸口的印記,似有所悟。
“八角村……”
燕淩擡頭看了看遠方的村莊,邁步朝着那燈光走去。
他沒有想到,時隔一年,他竟然又回到了這個村子,而且還是以這種詭異的方式。
第二天,村子裡的人見到燕淩的時候,臉上的神情都如同見了鬼了一般,不過驚訝過後,衆人的臉上都浮現出了一絲喜色,畢竟人沒死是件好事,這些年村子裡的怪事多了,大家也都習慣了,誰也不會去糾結這人到底是怎麼活過來的,隻是說村子裡那赤腳醫生的飯碗該砸一砸了,平日裡活人診不活,确診的死人反倒活了……
村長尤其高興,号召大家捐了些米面衣物送到了傻子家中,村民們幫着收拾了屋子生起了火,七嘴八舌的議論紛紛。
燕淩聽着衆人談話,明白了自己這身體原本是個傻子,是個寡婦的兒子,大名叫做福祿,村裡的人都喊他的小名“小葫蘆”。于是,燕淩知道了自己從此就要頂着這個傻子的名字在八角村裡生活了。
上輩子的燕淩——或者說前陣子的燕淩,曾經獲得過三個博士學位,在材料分子學領域還發表過震驚世界的裡程碑式論文,假以時日,說不定會有一種新的元素以他的名字命名,雖然燕淩為人低調,但是在相關的學術領域範圍内還是極有知名度的,幾乎就是高智商人群的典範,對于這樣一個學神類型的人而言,學習一個人的生活方式并不難,但是裝傻反倒成了一個難題,因為已經養成的習慣會不經意的透露智商。
傻子沒有過多的記憶留給燕淩,隻有對周遭事物的些許熟悉感,以及部分村裡人的名字。所以燕淩并不知道葫蘆以前是如何生活的,他隻能按照自己的方式來過日子,不知道葫蘆的語言表達能力如何,燕淩索性幹脆不說話,盡量不和旁人接觸。然而一個月下來,看見村民們看向自己的異樣眼神,燕淩還是知道了自己可能裝的不怎麼像……
但是也并沒有什麼大礙,除了村子裡流傳出了“葫蘆那傻子死過一回之後似乎變聰明了”這種還帶着幾分喜意的傳言之外,并沒有其他波瀾。即使是在農村,大家也是很忙的,對于一個存在感不高的傻子,沒什麼人過多關注。
來到八角村一個月之後,燕淩才有機會照了一次鏡子。寡婦死了之後,葫蘆一直沒上戶口,長到快十六歲了還是個黑戶,正好趕上這次人口普查,村長覺得這孩子死而複生也不容易,現在看着越來越聰明了,說不定以後還能娶個媳婦啥的,于是,把他叫到了村委會,照相辦了身份證。
燕淩看着牆上那鏡子中的少年,心中有些說不出的感覺。鏡中之人和從前的自己幾乎沒有相似的地方,那是一張年輕的面孔,清秀白皙,五官生的精緻,眉眼之間似乎還帶着幾分混血的深邃之意。
此刻的燕淩洗掉了臉上的污垢,淩亂的頭發也洗幹淨了,因為太久沒有剪過,現在已經垂到了肩膀,額前還有一排層次分明的劉海,鏡中之人乍一看去像似一個長發少女——一個美麗的長發少女。即便是燕淩一向對女人沒有研究,他也明白以傻子的這幅皮相如若是女兒之身,必然是颠倒衆生的傾城之色。
隻可惜,現在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一個喜歡男人的男人——卻生了如此陰柔美麗的一張臉。
燕淩輕輕的歎了口氣,他摸着自己的臉頰,閉上了眼睛。
一瞬間,之前的種種浮現在腦海之中,本是前日之事,卻已恍然隔世……
那男人的面孔一出現,胸口處的那抹疼痛依然存在。
怎能不痛?十三年前,自己的這顆心早就給了那人,到了最後,卻被他捏得鮮血淋漓……
燕淩的手掌移到自己的胸口之處,感受着心髒那一下下的跳動,那股熟悉又陌生的節奏讓他的胸口微熱。
痛又如何,隻有痛過,方能重活。
燕淩握緊了拳頭,如同祈禱般的用拳心貼緊自己的心口之處,感受着胸腔中那股純真稚嫩的脈動之感。
謝謝你,讓我繼續活着。
……
半晌之後,鏡中的少年再次睜開眼睛,不似之前的迷茫和不安,那動人的雙目間多了一抹熠熠之輝。
從此之後,這世間沒有燕淩,隻有葫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