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蓮!”時蒲一拍桌子,從椅子上站起來,手指顫巍巍地指着她,“你,你這個潑婦!”
“時蒲!是你們先不仁不義的,怎麼?隻許你們州官放火,不許我們百姓點燈?”鄭蓮扶了扶歪了的钗環,趾高氣昂地咧着嘴,“莫要說什麼沒信物沒庚帖的,今日你若不給我個說法,咱們便就是鬧到陛下面前,我也是不怕的!”
一個後宅婦人,先不說她為人做事如何,光從初見那日的行為就能看出,她應是說不出這種話的,可今日種種,又完全颠覆了時霜對她的看法,她若是一味的無理取鬧,那時霜還能以權壓一壓她,可她偏偏将自己放在百姓的位置上,話裡話外斥責她做了官便就不認這門尋常親事了。
這話若是傳出去,先有意見的必定是衆學子,她是不久前才發布告示改革春闱和書院的,若天下學子對她不滿,那這太子太傅之位,她還坐得穩嗎?
就算她以錦衣衛壓着坐得穩,那世人又如何看她教導出來的儲君?
眼下樹大招風,她不能不謹慎行事。
“鄭姨母,你究竟想如何?”時霜示意陳疏白放開自己,回身直視着她。
鄭蓮“哼”了一聲,“你速速與此人退婚,與我兒雲展成親,這事就到此為止,不過如今這種情形,你莫要想做我兒的正室,隻能做妾!”
“想屁吃!”
“不可能!”
陳疏白和時蒲立刻出聲拒絕,一個賽一個的聲音洪亮。
“那我就出去說道說道,讓百姓們看看,你們做了大官有多麼的忘恩負義!”鄭蓮說着就要往外走,嘴裡依然念念有詞:“當初陛下在朝堂上孤立無援,是你時蒲來求我夫君一助,結果你們時家飛黃騰達了,我夫君被貶官至賀州!我兒不能參加科舉!現下你們竟看不起我們了?我倒是要讓他們看看,你們這做太子太傅的讀書人有多麼背信棄義!”
時霜閉了閉眼,她算是聽明白了,今日這事是絕不可能善終的,要麼她嫁雲展,要麼得給夠鄭蓮好處,不然這忘恩負義的名聲傳出去,承平帝都得連夜卸了她的職。
碧雲見勢頭不對,眼疾手快地攔住她,笑着将人推回來,“雲夫人何苦至此啊,我家小姐不是這個意思。”
“怎麼不是這個意思?我聽得懂!”鄭蓮也沒想掙紮,順着往回走。
“嫁是嫁不了的。”事情既然已經這樣了,時霜決定把話攤開來講,“陛下是九五之尊,鄭姨母若是想掉腦袋,想拉整個雲家陪葬,那鄭姨母盡管去聖上面前鬧。”
“除了這件事,姨母惦念的不過是當年之事,但當年之事我阿父亦是無奈,姨母又怎知我阿父這些年過得就很好呢?”她最無奈的便是這件事,這事兒站在誰的立場上都沒錯。
天子要提防臣子交往緊密,曆史上這種事情還少嗎?且她阿父當年不是沒有求過承平帝,甚至定是也提過自己告老還鄉,可承平帝不是傻子,該留下自己的老師還是自己老師的朋友,他心裡沒有點一二三數嗎?
但話說回來,雲峰起更是無妄之災,兢兢業業幫助天子坐穩皇位,卻被卸磨殺驢,還連累自己的子子孫孫不能參加科考,隻能在賀州庸庸碌碌到老,這本就不公平。
鄭蓮眼裡閃過一絲不自然,她當然知道時蒲這些年未必過得好,她來京城生怕丢面子,穿金戴銀的,但是一進這太傅府她就發現實在是蕭條冷清,也沒什麼名貴裝飾,時蒲身上的衣衫洗的發白,時霜身上更是樸素,連根像樣的簪子都沒有。
可這和她兒不能參加科舉相比,根本不足以相抵消!
她依然不松口,“不嫁我就讓大家看看,萬民愛戴的太傅是個什麼樣的人!”
“阿娘!”
雲展疾步從門口走了進來,眉頭緊皺着拉過她,聲音急促:“您這是做甚!兒子不過是出去了一會兒,您怎就鬧到這兒來了?”
他擡手沖時蒲歉意地行禮,“實在是不好意思姨夫,我阿娘是關心則亂了,我這就帶她走,今日我們便回賀州。”
“憑什麼!”鄭蓮不服氣地大喊:“我不同意!憑什麼好處全讓他時家得了?我們雲家十多年前就要受委屈,沒道理今日低頭的還是我們!”
“雲夫人不妨回去問問雲大人,當年我家老爺根本就不欠雲大人的!”時蒲身旁的青山看不下去,當年的事他們老爺已經彌補了,他家小姐不知,但他知道。
“青山!”時蒲側頭呵止他,胸口起伏得厲害,當年的事他再怎麼去彌補打點,雲兄承擔的都太重,他一直心有愧疚。
他深呼吸幾口氣,退後坐在椅子上,嗓音無奈:“阿展,霜兒與陳家的婚事是天子親賜,斷不可能更改,你提個别的條件吧,若是我時家能做到,定不會推脫。”
雲展一進門就看到時霜身旁的陳疏白了,他苦笑一聲:“姨夫,若是我也在朝為官,霜妹妹被賜婚的另一半未必不會是我啊。”
他也想建功立業,也想參加科舉,也想從小小賀州往上爬一爬,也想擡起胸膛去求娶自己心愛的女娘,他不想處處受限,處處不如人。
時霜注意到時蒲愈發愧疚的神色,心裡歎了口氣,陳疏白感知到她的情緒,上前拉過她的手,溫熱的大手包裹住她泛着冷意的小手,源源不斷地熱源傳遞過來,時霜沖他扯了扯唇。
陳疏白不再像此前那般針鋒相對的語氣,他放緩聲音:“雲公子,此前在酒樓所說是我失言,我在此給你道歉,當真是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