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播裡的音樂還在走廊上回蕩,江随意才剛走出來,就見陳諾神情慌亂,沖過來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意意,不好了出事了,林老師把程瑤她爸媽找來了,現在裡面吵得可兇了,我都不敢進去。”
她們是同寝室友,對程瑤家裡多少還是了解一些的。
“阿瑤爸媽?” 江随意的心一沉,一股寒意瞬間竄遍全身。她甚至來不及細問陳諾更多細節,轉身就往高二段班主任辦公室方向狂奔。
她見過程瑤的父母,或者說,他們根本稱不上是父母。
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一條縫,程瑤父母那番令人心寒的議論像淬了冰的刀子,明晃晃地懸在空氣裡。
程瑤就站在門口,臉色慘白得像一張揉皺又被強行展平的紙。
辦公室裡死寂了一瞬。
程瑤父親率先反應過來,他幾步跨到門口,高大的身影堵住了光線,也堵住了程瑤下意識想後退的路。
“反正是撿來的敗家玩意兒,早就說你這書讀不起來,現在就滾回去嫁人。”
話音未落,那隻沾着煙漬的手已經高高揚起,裹着一股令人作嘔的劣質煙草和汗酸混合的氣味,狠狠朝程瑤蒼白的臉頰扇去!
“啪——”
還未等其他人反應過來,又是一掌——
江随意猛地從後面沖出來,硬生生撞開了程瑤父親,巨大的沖力讓她撞上了旁邊的桌角,疼痛瞬間從腰間炸開,但她依舊站穩身子擋在了程瑤前面。
“你幹什麼!”不顧腰側的鈍痛,聲音帶着從未有過的尖利,像隻炸毛護崽的獸犬,死死瞪着眼前比她高出許多的男人,“你憑什麼打人!”
辦公室徹底亂了。
“簡直是沒天理了,就你們這樣的還配做父母嗎?” 林燕氣得渾身發抖,指着程瑤父母,聲音都還在發顫,“這裡是學校,不是你們撒野的地方!”
程瑤母親見程瑤父親被江随意撞開,又被林燕指着鼻子罵,也惱羞成怒地上前拉扯:“又是你這個小丫頭片子,趕緊滾開!我們教訓自己女兒關你屁事!”
“就關我的事!” 江随意半步不退,腰間的疼痛讓她額角滲出冷汗。
走廊上聞聲趕來的幾個老師和保安終于沖了進來。兩個保安一左一右架住了暴怒的程瑤父親,另一個老師則攔住了激動的林燕。
“放開!你們這樣信不信我去教育局投訴你們!” 程瑤父親還在掙紮咆哮,唾沫星子橫飛。
“請你冷靜!這裡是學校,你再這樣鬧下去我們就要報警了!” 保安厲聲喝道。
那男人被架着,掙紮的力道漸漸弱了下去,隻剩下一雙渾濁的眼睛依舊不甘地瞪向江随意,嘴裡不幹不淨地罵着。
林燕被同事半扶半勸地安撫着坐下,胸口劇烈起伏,臉色鐵青:“就你們這樣的還配為人父母嘛?那麼好的一個孩子,真是遭了大罪才遇上你們。”
那對夫婦最終罵罵咧咧地被架出了辦公室。劣質煙草的氣味随着他們的離開在空氣裡慢慢變得稀薄,卻留下一種更深的污濁感。
辦公室的門被輕輕帶上,隔絕了外面的喧嚣卻比之前更加沉重,壓得人喘不過氣。
林燕靠在椅背上,閉着眼,胸口還在微微起伏。剛才的怒氣和震驚褪去後,隻剩下濃重的疲憊和一種深切的無力感。
教書這麼多年,見過形形色色的家長,卻從未見過如此涼薄粗暴,甚至将女兒視作交易籌碼的父母。
林燕很後悔,如果在接班之前有多多關注這些孩子的家庭狀況,今天就不會将程瑤的父母請來。
她睜開眼,目光落在僵立在原地的程瑤身上。
程瑤依舊維持着被江随意護在身後的姿勢,微微低着頭,看不清表情。左臉頰上留下了一道清晰的紅痕,微微腫起,整個人像一株被狂風驟雨摧殘過的小草,脆弱得随時會折斷。
“程瑤......” 林燕的聲音沙啞又沉重,站起身走到程瑤面前。她伸出手,想碰碰程瑤紅腫的臉頰,又覺得不妥,最終那隻手隻是輕輕地、安撫性地落在了對方微微顫抖的肩膀上。
“沒事了......孩子,沒事了。” 林燕的聲音很低,帶着一種近乎痛惜的溫柔,“是老師......對不起。”
程瑤一直低垂的眼睫劇烈地顫動了一下,她死死咬住下唇,沒有發出一點聲音,隻有肩膀在林燕的手下抖得更加厲害。
江随意捂着還在隐隐作痛的腰側,看着這一幕,鼻腔酸澀得厲害。她默默地上前一步,伸出手,輕輕握住了程瑤冰涼的手腕。那隻手腕纖細得驚人,皮膚下凸起的腕骨硌着江随意的掌心。
“老師,” 江随意吸了吸鼻子,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些,“我先帶程瑤回宿舍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