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的搖晃成了催眠曲,疲憊感泛了上來,沉甸甸地壓着眼皮。江随意靠着冰涼的玻璃窗,橋欄杆的陰影飛速劃過。
就在這單調的令人昏沉的午後暖意裡,她終于撐不住,頭一點一點地垂下去,徹底陷入了昏昏欲睡的混沌之中。
窗外,北江的輪廓在模糊的視野裡若隐若現。
江随意推開門,廚房傳來鍋鏟碰撞的輕響,還有程遇哼着不成調小曲的聲音。
“程姨?”她放下書包,探頭朝廚房喊。
程遇系着圍裙從廚房出來,手裡還端着盤剛炒好的青菜:“回來了?趕快去洗手,飯馬上好了。你哥也剛到,在房間裡呢。”
“我爸和星星呢?”
“雞蛋不夠了,你爸下樓去買,星星也跟着一塊去了。”程遇笑着接話,端出一碗熱氣騰騰的排骨湯,“最近學校裡夥食怎麼樣,這幾天降溫了晚上睡覺冷不冷?明天讓你爸送你回去,再帶床被子。”
“不用啦,那被子剛剛好。”程遇的關心讓江随意緊繃的神經稍稍放松下來,她看着滿桌子的菜,幸福感油然而生。
“好香啊程姨。”
程遇被她誇得笑意在眉眼間漾開:“這嘴甜的,行了行了,去喊你哥過來吃飯。”
“好。”
房間的門虛掩着。
她推開,隻見江随和背對着門口,正蹲在一個敞開的箱子前,似乎在整理東西。陽光透過玻璃窗,暖洋洋地灑在他身上。
地闆上散落着一些書本和舊相冊,還有幾件疊得整整齊齊的衣服,那是北江中學初中部的校服。
“哥。”江随意喊了一聲,走過去,也蹲在箱子旁邊,好奇地探頭往裡看,“翻什麼呢?古董啊?”
江随和聞聲轉過頭,臉上露出笑意:“就聽你在外面叽叽喳喳。”
“你才叽叽喳喳呢,我那是實話實說好不好?”江随意故意用拳頭輕錘他兩下。
江随和拿起箱子裡一本硬殼的相冊:“之前比較忙,回來都沒時間整理,東西有點亂。”他翻開相冊,裡面大多是些集體活動的照片。。
初中時期的江随和笑容明朗,卻帶着點青澀。
江随意的目光在一張籃球賽後的合影上停留。
照片裡,江随和站在中間,手臂搭在旁邊一個男生的肩膀上,那男生笑得尤其燦爛,露出一口白牙,眉眼飛揚。那時的顧橖河在北江初中部裡是驕陽般的存在。
鮮明的對比讓江随意心頭微動。
她伸出手指,輕輕點了點照片上那個少年,裝作不經意地開口:“哥,顧橖河轉來南江了。”
江随和翻動相冊的動作頓住了。
房間裡瞬間安靜下來,陽光依舊暖融融地照着,江随和臉上的笑意卻淡了下去。
他沉默了幾秒,目光落在照片裡顧橖河那張笑臉上,眼神變得有些複雜。
“你不知道嗎?”
江随意好幾次都想問,卻始終沒有合适的機會開口。
他合上相冊,輕輕放到一邊:“我知道。”
“他怎麼樣了?”
“我說不上來。”江随意的回答帶着點她自己都沒察覺的煩躁,“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了。一開始冷冰冰的,話少得可憐,感覺像換了個人。但後面又......反正很奇怪。”
“哥,”她往前湊了湊,急切又困惑,“到底發生了什麼?你倆之前關系不是挺好的嗎?”
江随和垂下眼,聲音低下去:“畢業後沒多久我們就沒聯系了。”
“剛開始大家還在群裡聊得挺熱鬧,約着打球、爬山。再後來,他就不怎麼說話了,緊接着又退了群。電話打不通,什麼消息也不回。”
江随和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回憶那段空白:“我們幾個關系要好的,都去他家找過,但家裡一直沒有人。”
“對了,那天還遇到你初中班主任了,他以前好像是阿橖爸爸的學生,當時他匆匆忙忙的也沒具體說,隻是讓我們暫時别去打擾阿橖。”
江随意的心提了起來。
他擡起頭,看向江随意,眼神裡有種無能為力的沉重。“後面我們從附近鄰居那裡知道,因為暴雨,江河大橋上出了嚴重的車禍,阿橖父母去世了。
“是......”江随意難以置信,“畢業後在阿爺家那次嗎?”
“嗯,其實後來還有些傳言,真真假假,弄得我們幾個心裡發慌。我一直在等阿橖,想看看他到底怎麼樣了,但後面就是徹底沒了消息。”
畢業那年的夏天,阿爺家院裡的蟬鳴似乎又在江随意耳邊聒噪起來。
她記得那天悶熱粘膩的空氣,記得晚間突如其來的大雨,也記得收音機裡主持人播報的那條突發新聞。
江河的水無聲奔流,卷挾着不為人知的悲傷與離散,沖垮了少年明亮的堤岸,隻留下一片廢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