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平時是不是對星星太兇了?我老覺得他調皮搗蛋,不把心思放學習上,總是訓他。我以後教育星星是不是得收一收?”
江漸明本想開口安慰她别多想,腦子裡卻閃過一個念頭,忽然一拍大腿:“完了!”
“完了?!”程遇一慌,“我......我真有這麼嚴嗎?”
“不是說你。”江漸明打斷她,急急忙忙沖向玄關處的衣帽架,一把抓起挂在上面的外套,從兜裡掏出手機,“是你小兒子江随星。”
“這個點他補習班早該下課了,都過去半個來小時了,我們還沒去接。”
屏幕上顯示着幾條未接來電,微信裡還有補習班老師發來的消息。
電話手表綁定的家庭聊天群裡已經被江随星的語音條刷屏了。
“老爸,等會兒我們可以去買炸串嘛?”
“爸爸爸爸爸,收到請回複!”
“今天是誰來接我啊,老爸不說話,難道是媽媽嗎?”
“哦,好吧,我親愛的媽媽,我可以鬥膽吃一份炸串嘛?我今天練習寫得又快又準确,被老師誇啦~”
“哈喽,有人理我嗎?”
“嗨~我最最最愛的爸爸媽媽,為什麼還不來接我?”
“其他小朋友都回家了。”
江随星的語氣從撒嬌雀躍到疑惑不解,最後又是可憐巴巴的。
“你們不要聰明又可愛的星星了嘛?”
“沒有哥哥姐姐的我孤獨又寂寞。”
江漸明匆匆給老師回了消息,又給江随星撥過去電話。
程遇送他到門口:“等一下!接完星星後,順路去學校旁邊超市看看,能不能再買個一樣的杯子。”她指了指卧室的方向,“意意最喜歡那個,等她緩過來,再想起杯子碎了心裡更難受。”
那是江随星送的禮物,杯身上用畫着的一隻小豬崽。
“行,我知道了。”
江随意睡得極不安穩,她仍舊沒辦法控制好自己的情緒,一醒來就開始哭,陷入極度的内疚自責。
江漸明接完孩子後,又連夜托人約好了第二天的心理門診。
醫生開了藥,并建議靜養觀察,暫時脫離壓力環境。
江漸明和程遇商量着,本想替江随意向學校多請幾天假。沒想到隔天早上,江随意沒驚動其他人,獨自下樓跑了幾圈。
深秋清晨,凜冽的空氣撲面而來。她沿着小區安靜無人的道路,機械地跑了一圈又一圈,直到汗水浸透了後背。
上樓洗完澡後,她就開始默默收拾書包。
江随星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嗦着面條,眼睛卻一直盯着江随意的房門。
他知道阿姐生病了,心情很不好。
江漸明端着一杯牛奶,輕輕敲了敲江随意的房門。
推門進去時,江随意正停下收拾的動作,手裡拿着攤開的地理課本,目光呆愣地落在一頁彩圖上。
書本上的呼倫貝爾草原,碧綠波濤漫過天際線,羊群像墜落的雲絮。陽光仿佛能夠穿透紙面,灑在那片無垠的自由之上。
“意意,”江漸明聲音放得極柔,“要不我們還是在家裡休息幾天吧?”
江随意擡起微腫的眼,聲音帶着濃重的鼻音:“爸爸,我想給自己找點事情做。”說話間,眼眶又紅了。
江漸明喉頭一哽,再講不出話來。
南方的秋,涼意已深。
風卷起幾片葉子,打着旋落下。
教務處的老師站在主席台上,第一次沒有批評遲到早退。
操場上,學生們列隊站着,竟也沒人交頭接耳。
廣播裡的聲音幹巴巴地念着“加強心理健康”、“關愛同學”,每一個字都空洞地砸在地上,激不起任何回響。
江随意仰頭望着天上掠過的候鳥,而地理課本裡茂盛的北方草原正在無聲地枯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