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艦駛入馬林弗德海港的時間是下午四點三十分,又過了半個小時,五點整,有士兵敲響了艙室的門。
十幾分鐘後,我跟着這個前來敲門順便領路的年輕海兵,穿過軍艦内部冗長的通道,與等在盡頭那一行人彙合。
遠遠的看見我,那位海軍英雄笑了笑,卻也沒說什麼就率先轉身邁開步伐。
花椰菜庫贊中将同樣将視線投了過來,看了一眼又收回目光,慢吞吞地綴在落後他前輩半肩的距離朝前走。
兩位中将先行一步,他們各自的副官很快默契地跟上去。
再之後,年輕海兵領着我,無聲融入随行的士官與衛兵們當中。
…………
沉靜而肅穆的氣氛持續了一段時間。
直到走出軍艦腹艙站在甲闆上,我被徒然亮起的光線刺得微微眯了眯眼睛。
此時臨近傍晚,略略側首就能看見遠處落日餘晖照耀下的海,點點霞光浮在浪尖,金紅掩映着明藍,美得如夢似幻。
軍艦停靠的船塢岸邊,棧橋兩側排列整齊的士兵肅立迎接,以海軍英雄為首的出航将士平安歸港。
夕照下的海面折射晶亮光幕,所有一切,包括人與物都暈着淺金輪廓,光影氤氲的深處,依稀仿佛有什麼變得模糊。
刹那間,視野微微恍惚,腦海中有一幕幕不請自來的畫面,緩緩的與現實重疊在一起。
或許是太過熟悉,所以才産生了錯覺吧?我想。
在另外那個世界,我也曾經這樣無數次,或自己出航歸來,或者站在岸邊等待出航歸來那個混賬王八蛋。
那時候的心情如何,現在早已經忘記,可即使淡忘了那些喜怒哀樂,有些東西仍舊遺留下來,如同烙印。
馬林弗德,海軍本部。
深水港停靠的鐵灰色軍艦群,風中獵獵作響的正義旗幟,位于高處的天狩閣,朱紅檐角映着漫天晚霞。
雪白襯衣藏藍軍褲的士兵,軍靴踏過平整石闆鋪就道路,腳步聲秩序井然;西裝革履的将官,行進間披風袍角綴在身後千回百折。
這座島嶼就象生活在這裡的人,疏朗開闊鐵骨铮铮。
[我們的正義,是守護——]
[公理、道德、秩序,我們将為此流盡最後一滴血——]
這一刻,不同世界的那些人身影曆曆在目,他們貫徹一生刻入骨髓的信念與誓言,更于冥冥中滑過耳畔。
那記百感交集的歎息溢到喉嚨口,又被生生咽回去,我閉了閉眼睛,借着拂過的風吹幹眼角溢出的一絲熱意。
有時候,太過清醒比渾沌無知更讓人心生絕望,因為連自我欺騙都做不到。
出走半生,歸來一切如初。
那種事隻能存在于妄想,或許連妄想都是種奢念。
此時此刻唯一的真實,是回首百年故人長絕。
…………
…………
‘舊地重遊’的感覺并不美好。
熟悉的景與物,熟悉的陌生人,一切的一切都在提醒我,隔着時間隔着空間,這裡再如何似曾相識,終究也不過物是人非。
我的心情十分低沉,一路上走得恍恍惚惚,直到被…一隻杯子激發條件反射,才蓦的回神。
嗯~
事情從頭說起來是這樣的:
離開軍艦停泊的深水港,穿過花椰菜庫贊中将駐守的防區時,随行的那些士官與衛兵被留下,一行幾十人減員到剩下五位。
海軍英雄蒙奇.D.卡普與庫贊中将,以及他們各自的副官,阿多斯少将和那個長期忍受上司特立獨行風格以至于脾氣暴躁的(暫時不知道名字的)上尉…
另外再加上我,五個人前往現役大将佛之戰國所在的辦公樓。
抵達目的地的時間應該是六點鐘左右。
我們停在大将辦公室門前。
接着,為首的海軍英雄一記招呼也不打就猛地拉開他基友的辦公室大門,之後才為時已晚開口,“戰國——”
除了先斬後奏的糟糕習慣,他的音量還十分之大,險些達到如雷貫耳的程度,猝不及防别人說不定心髒病都要發作。
下一秒,寫作直爽讀作二缺的粗豪聲線帶起的餘音袅袅中,門内[咻——]一聲,一線黑影伴随着殺氣疾撲而出。
風壓破空襲來的刹那,我下意識地伸手,攥住離自己最近的,曾經也算熟人的阿多斯少将,一個用力把人往後丢到那記抛物線軌道之外。
↑↑↑是條件反射來着。
在我存在過的另外那個世界,滾犢子卡普的副官,阿多斯少将和波魯薩利諾私下裡交情很不錯,并且兩人的友誼是建立在同病相憐基礎上。
他們一個是滾犢子卡普最忠心的嫡系,另一個是戰國元帥一手提拔起來的大将,兩人的上司幾十年如一日三句話不到就拆房子,他們要不是被掃到台風尾,要不就得勞心勞力收拾殘局。
所以交情特别好,是常常聚在一起泡茶吐槽上司的茶友。
再後來,薩卡斯基坐到元帥位置把自己活成一座萬年不滅火山,波魯薩利諾和阿多斯的交情就更好了,因為不找茶友泡茶倒苦水減一減壓力,那個混賬王八蛋憋壞了會更神經。
也因此,我和阿多斯少将,甚至比和青雉大将更熟。
滾犢子卡普的副官是一個非常正經且表裡如一的老派紳士,嚴謹自律,胸懷坦蕩,我對他的印象也很好。
所以不巧正心神恍惚的我一時就順手。
我看得很清楚,那個飛出來的玩意是杯熱茶————連茶湯帶杯子,正正對着海軍英雄的臉,他偏頭躲開就會落在他身後的副官阿多斯少将腦門心。
…………
混亂發生的瞬間,我全憑本能反應,而等到回過神的此刻…
以現役大将,佛之戰國深惡痛絕的怒吼,“混蛋!沒看到我有客人嗎?!”作為背景音,在場的三雙眼睛炯炯有神瞪着我,不包括阿多斯少将,因為他人被我甩到視線後方看不見。
三雙眼睛:海軍英雄,庫贊中将,以及另外那位軍銜是上尉的年輕男人。
哦~順便,蒙奇.D.卡普的英雄偉岸形象,已經被一臉茶湯破壞得半點不剩。
剛才或許是事出突然?他瞥見副官被拎起丢開,下意識轉頭去看,于是真的忘記躲避,那杯子連茶湯正中目标,真.劈頭蓋臉潑他一腦袋。
現在他就頂着濕漉漉的一張臉,一支手還本能地接住了砸中後反彈掉落的茶杯,瞪着我的一雙眼睛睜得圓滾滾的,目光錯愕。
花椰菜庫贊中将和他的副官,這兩位的表情和眼神則是各有各的微妙與驚訝,總之十分複雜。
我被他們看得愣了一下才慢一拍的想起,事實上,這幫海軍無論是誰都不用我出手相救,他們身手敏捷得很,就算躲不過也還有武裝色。
霸氣武裝色修煉到極緻連自然系都能抵禦,一杯熱茶而已,小意思。
我這是過去幾十年裡,順手救那些傻白甜的弱小精怪們,救得次數多了都養成習慣,條件反射快過思想。
于是沉默一瞬,後知後覺發現自己多此一舉的我,迅速把一雙手都背到身後,面無表情的試圖當什麼也沒發生。
…………
氣氛一時顯得古怪又僵硬。
片刻過後,花椰菜庫贊中将仿佛是回過神,發出,“啊啦~”口癖似的拟音詞,音調緩慢而悠遠,随後卻又沒了下文,就象是僅僅感歎一聲而已。
再之後…
海軍英雄擡起空着的那支手,抹了把臉上的茶汁,又以一種莫名顯得有那麼點哀怨的眼神,幽幽的看着我。
過了幾秒鐘,他嘴唇微微一動似乎是想說什麼,卻沒來得及。
戰國大将辦公室那扇敞開的大門内,有人快步迎上前來,搶先他一步開口招呼,語氣極其熱絡,“卡普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