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绛園的茶室點了一盞燈。
周硯川坐在茶桌主位,骨節分明的手握着白瓷茶蓋撥去溢出來的幾片茶湯,他握住茶盞,倒入透明的公道杯。
普洱熟茶色澤褐中帶紅,綿柔醇厚,獨特的陳香在茶室的空氣中飄蕩開來。
“熟普溫和養胃,冬日品飲禦寒保暖。”周硯川向對面的人攤了攤手掌,“嘗嘗。”
“謝謝先生。”身穿西裝戴黑框眼鏡的男人小心翼翼捧起茶盞淺啄一口,半天憋出一句,“很香。”
周硯川勾了勾唇,将茶杯送到自己嘴邊抿了一口,一時香味四溢。
下一秒,茶室的甯靜被急促的電話鈴聲打破,小方焦急的話傳出來:“先生,夫人她醉得走不了路了……”
眼鏡男人識相地起身,“時間太晚了,我就不打擾先生了。”
周硯川點點頭,“今日多謝你,一道出去吧。”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合院。
冷風在黑夜席卷着白雪四處紛飛,枯枝上已薄薄積了一層雪。
車子停在绛園門口。
姜晞一路睡過來的,此刻正窩在後座酣睡,大衣松松垮垮披在身上。
小方為周硯川打開車門,瞬間灌入的冷風激得姜晞渾身一抖,她皺着眉張開眼睛。
她兩頰紅通通,眼角那顆類似于鼻腔黏液的亮鑽不知道去了哪裡,一臉醉态,“到了?”
周硯川幾乎在聞到氣味的瞬間皺了眉,她整個人像是在酒裡泡了一夜,渾身臭烘烘的。
他淡淡說:“下來。”
看她動作踉踉跄跄,腦袋外來歪去,他好脾氣地遞給她一隻手,“扶好。”
等姜晞站穩,周硯川吩咐小方,“你去睡吧,明天把車送去洗護。”
“好的先生。”
姜晞迷迷糊糊看向大門,指着那個提着公文包的西裝男人說:“咦,那個人好眼熟。”
“修水管的。”
“水管又壞了?”姜晞不忘吐槽,“果真是破園子。”
周硯川被酒精味熏得受不了,隻想趕緊送她進屋,催促道:“進去了。”
“哦。”
姜晞今天喝得實在有點多了,腦袋全被酒精荼毒,話說不清楚就算了,還辨不清方向,腳步輕飄飄的。
周硯川起先隻伸出一隻手讓她抓,看她實在艱難便用右手摟住她的肩,換了左手給她抓。
走至喬木下,姜晞不知怎麼的腳下一歪,瞬間坐到了濕漉漉的地上。
她醉得一塌糊塗,第一反應不是站起來,而是仰頭質問他,“都跟你說了開燈,為什麼不開燈,你看吧,就是因為太黑了我看不清才被絆倒!”
周硯川耐心所剩無幾,朝她攤開手,“起來。”
姜晞搖頭,捧住臉盯着小池塘發呆,“我走累了,我要看會兒雪。”
由着她在地上賴了十幾秒,周硯川再次催道:“外面冷,進去了。”
姜晞搖頭,指着附近的一盞雕花路燈,“你能把這個燈打開嗎?我有點看不清。”
看着地上這一團,周硯川輕歎一聲,跟她講起條件,“那你先站起來。”
酒鬼利索地撐地起身,她歪歪扭扭湊過來眼巴巴望着周硯川,她臉色的妝花了大半,大衣衣擺被雪沾濕,看起來像個小瘋子。
怪可憐的。
周硯川說:“站在這裡等我。”
他走到大門口的總控台将開關向上一推,绛園盞盞路燈倏然亮起,恍如白晝。
回去的路上,他聽到酒鬼在歡呼。
路燈用橘色光芒清晰地描繪出雪花落下的路徑,四周一片雪白,泛着淡淡華光。
姜晞很聽話地站在原地,張開雙手抓雪玩,她仰頭笑着,像一隻懶洋洋的貓。
周硯川很少觀賞绛園的夜景,也是第一次點亮了绛園全部路燈。
此刻漆黑天空洋洋灑灑飄着雪,進入燈火通明的園子裡,落雪的速度變得極慢,好似電影裡浪漫的空鏡頭。
一片雪白間,有一抹亮眼的紅色,她烏黑的長發上也落了許多雪,一舉一動生動美麗。
好不容易等姜晞玩累了進屋,她又趁周硯川脫外套的時間打開了電視。
周硯川沒有看電視的喜好,這種物品在绛園裡的作用僅僅是裝飾,電視的配置不高沒有點播,常年不更新隻有幾個基礎頻道。
但姜晞依然能從中找到樂趣,很快她看中了一個音樂頻道,不知從哪摸出一支麥克風。
周硯川頓覺不妙。
看到她摸索幾下打開麥克風,又湊近“喂喂喂”了兩聲。
周硯川覺得更加不妙了。
音樂頻道切換到經典老歌《春泥》。
姜晞跟随前奏緩緩擺動身體,時刻準備着嗨唱。
一分鐘後,幾乎沒有音準的“那些痛的記憶~落在春的泥土裡~”響徹整個合院。
看她上蹿下跳,周硯川被吵得黑了臉,“姜晞,已經十二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