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竟鬧到這個地步?”瓜子臉侍女一臉驚疑,“尊主被折辱至此,怎麼不把她給碎屍萬段?”
雖然尊主從沒正眼看過她,但瓜子臉侍女依然與尊主休戚與共,畢竟尊主的面子就是整個魔界的面子,尊主丢了臉,往大了說是整個魔界丢人,往小了說,她也是臉上無光。她自小牙尖嘴利,吵架從沒輸過,得知魔主受了這等窩囊氣,還沒還回去,她簡直有些恨鐵不成鋼。
綠眸侍女初時得知也是十分詫異,但她年歲漸長也頗有些城府,轉念一想,世上所有的事都不能隻看表面,魔主那麼伶俐的一個魔,如此行事一定是有他的謀劃。
“就看那修士醒了,尊主要如何處理吧。”
說罷,綠眸侍女拎着花灑,給身邊的紅雪蘭澆飽了水,口中喃喃感慨,“也不知她有沒有命熬過今晚。”
層層疊疊的蘭花花瓣因此也沾染了細碎的水珠,小水珠圍在一起,在幽幽銀光之下,聚成圓滿的一顆,似明珠,也似一滴喜悅的淚。
熏風乍起時,眼淚似的水滴便搖搖欲墜,終于支撐不住,砸落在青石闆上。而那柔軟的花瓣也因為水珠的離去,在風中輕輕搖曳,好似燈下紛飛的蛾翅。
卻月樓通明的燭火之中,有人顫動睫毛,睜開了眼睛。
江木泠醒了,腹内的十顆續魂丹正在絡繹不絕地發揮功效,令她通體發熱,抵消了幾分骨節俱斷的錐心之痛。
四肢百骸的靈脈也在以緩慢的速度修複,她有心運功引氣入體,克化續魂丹,卻發覺自己氣海破破爛爛,空空蕩蕩,靈氣積存不住,做什麼都是白費功夫,便幹脆作罷。
“是你救了我?”江木泠面色慘白,嗓音幹扁嘶啞,話音似是從胸腔裡擠出來的。
“不然你以為是誰?”侍女們口中所稱的尊主謝乘雲,粉面紅唇,鴉青鬓發高束在琉璃冠裡,即便眼下兩團青黑,也難掩一派姿容風流,他盤腿坐在地上,玄色鎏金外袍水波似的鋪陳開來,手撐着臉頰,挑起江木泠的一縷頭發在指尖把玩,“你那個廢物大師兄?”
“不是……”江木泠無言以對。
被紅娘娘剖開胸膛捏住心髒之後,她自以為沒命可活,便也不打算求救,隻待血液流幹魂魄和家人在陰間團聚。心想不知他們投胎幾世了,還能不能認出她。
三百多年前的一個夏夜,除她之外,江家上下主仆共二十九口人皆被一群發了狂的魔物所殺,她家的宅院也被魔火燒毀。當時她年僅十五歲,為報此仇她拜上萬象宗,修仙道殺邪魔,也因此和魔主謝乘雲結下了梁子。
因而此刻睜開眼,她看見的既不是黃泉路也不是奈何橋,竟然是恨她入骨的謝乘雲,好比是才出狼窩又入虎穴。
還不如讓紅娘娘把她的心髒捏碎呢,好歹能落個全屍。江木泠湧上一陣淡淡的絕望,落在謝乘雲手裡,不知要忍受怎樣從内到外的折磨。
依謝乘雲那小肚雞腸的脾氣,能拿着擴音石當着各門各派把她躺在血泊裡奄奄一息的窘态絮叨好幾百年。
更甚之在那修仙月報上,匿名刊登幾篇文章,專門嘲諷她。
身死事小,丢臉事大,一時間江木泠滿腹愁腸,頭又開始隐隐作痛起來。
不過那都是後話,即便他們鬧得勢如水火,無論如何謝乘雲都救了她,江木泠注視着謝乘雲誠懇道:“多謝。”
“光謝就完了?”謝乘雲捏住了她的短處,俨然一副挾恩圖報的模樣,“你可是吃了我十顆續魂丹,醒來之後要睡我的床,吃我的飯,用我的天靈地寶治傷。”
他恨不得憑空掏出一把算盤來,仔細盤算一下江木泠的花銷。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江木泠從鬼門關遊蕩一遭,對待救命恩魔忽然多了一百二十分的耐心,說道:“待我傷好後回了師門,一定想辦法湊夠靈石給你送來。”
“切,誰稀罕你那幾塊靈石。”
魔界東南的吉山上有兩處上等的靈石礦,每年開采的數量不知凡幾,而且毫不遺漏都進獻給了魔主。謝乘雲坐在高高的靈石堆上,打個噴嚏飛出的錢沫子也能把江木泠砸死。
貧窮的修士江木泠道:“那你要如何?”
“這你别管。”他避過江木泠視線,“等我想好了再說,反正不能便宜了你。”
随後握住江木泠的手腕,摧動經脈,給她輸了幾分靈力進去,垂下眼來,密匝匝的一圈睫毛蓋住眸中神色,也不知是喜是悲,是輕松還是擔憂,隻淡淡道:“在我想好之前,你可别死了。”
感受到純淨靈力湧入,江木泠閉上眼睛,随後緩緩地翻了個白眼。
心道:“我要是死了,也是被你給咒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