汲雪無意替尊主承這一句情,默默地收拾了碗碟,準備出殿去,又聽見江木泠問,“你們尊主現在何處?”
回頭見江木泠眉眼陰陰地沉了下來,汲雪心下一凜,莫不是因為她這一句話,江修士要和尊主算賬?雖然她和尊主比試從無敗績,可她此時病體孱弱像根脆弱的黃花菜似的,怎麼能打得過呢?
心中百轉千回地想要平息江木泠的怒火,卻不料江木泠臉色一變,雙手合十對她柔聲道:“趁他不在,可以給我帶些蜜餞麼,這藥實在是苦。我乾坤袋裡本來是有的,但讓他拿走了。”
為免她傷好之後偷偷溜走,謝乘雲将她的佩刀、乾坤袋、一芥子盡數扣下,令她此刻像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
“好,仙子稍候。”汲雪松了一口氣,回到自己的卧房,從紫夏攢零嘴的諸多小陶罐裡,取出各式各樣的蜜餞,借花獻佛地送給了江木泠。
并且将尊主的行蹤也一五一十地告訴江木泠,“尊主午後一直待在藏書閣裡,沒有出來過,方才我見白沙端着雞肉,去裡面喂金脊去了。”
說罷又沒話找話,蹲在床邊,雙手捧臉,“金脊可能吃了,一頓能吃十幾隻大公雞。”
金脊是謝乘雲的愛蛇,魔嬰後期的修為,善隐匿,善絞殺,口涎有毒。蛇背脊處有丘陵似的金色凸起,故稱金脊,
“哦。”江木泠撚顆梅子扔到嘴裡,點了點頭。
第一次見金脊,它還是一條小指粗細的蛇,三百多年過去,龐大許多,進食時蛇口輕張,使力一吸便能吞掉十數隻肥美野雞。幸好當初在秘境中擇主的時候,它選的是謝乘雲,若是跟了她,想必要過上三天餓九頓的苦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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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比肩九霄,卻月樓共有九層,藏書閣正在樓頂,其内陳設星羅棋布,典籍浩瀚如煙,謝乘雲坐在閣内正中的空地上,面前堆着書山,似乎要被這知識的海洋淹沒了。
白沙把一大盆新鮮的雞肉墩在金脊嘴邊,随後從書堆中拿起幾本,看了看封面。
《九州酷刑簡史》、《複仇的一百八十二種方式》、《舒肝解氣三十六計》。
“尊主真是好學啊。”白沙讪讪地把書合了上,心想,這都是什麼髒東西?
謝乘雲手支着腦袋,歎了口氣,“一本有用的也沒有。”
在他低落的歎氣聲中,金脊吞咽肥雞的聲音顯得格外響亮,謝乘雲忍無可忍,抄起一本拍向它不甚聰慧的腦袋,“上一邊兒吃去。”
金脊便可憐巴巴地用尾巴卷着大盆,躲去了角落。
白沙同情地看了金脊一眼,尊主發起脾氣來,别人連喘氣都是錯誤,更何況大嚼大咽乎?
但尊主倒戗起來的毛又不能不順,他恭謹又小心翼翼地發問:“尊主看這類書是有什麼打算嗎?”
謝乘雲将手裡最後一本書也扔了出去,“你說,怎麼能從裡到外地折磨一個人呢?”
說罷嫌惡地朝書山一揚下巴,“不是那些書裡寫的剝皮抽筋,挖眼剜心,看着老老實實的一群人,用的刑罰連本尊這個魔都看不下去。”
“折磨一個人。”白沙頓了一頓,“是江修士嗎?”
謝乘雲銳利的眼鋒掃來,“這你别管。”
見尊主的表情,白沙就知道自己猜對了,原本他還好奇尊主要拿江修士怎麼辦,沒成想打算把她扣在魔界,從内到外地折磨一番,尊主果然在這麼多年的失敗中心理扭曲了。
趁人重傷報仇,絕不是君子所為,但尊主睚眦必報小肚雞腸,本來就不是君子。
白沙不僅不勸阻,反而搜腸刮肚地思索,既然尊主嫌□□受刑太過血腥,就該從精神上對江木泠施以重壓,蓦然雙眼一亮,湊到謝乘雲耳邊低語片刻。
謝乘雲垂眸細聽,随後攥起拳頭頗為贊賞地錘向白沙的大臂。白沙右膀猛然傳來劇痛,又不敢伸手去揉,隻得臉上賠笑,和謝乘雲像兩隻鴿子似的,嘀嘀咕咕半晌商量出一個可行的計策。
待白沙走後,謝乘雲和顔悅色地轉向了金脊,朝它招了招手,金脊肚皮鼓脹,行動十分緩慢。謝乘雲等不及了似的,掐訣把金脊吸到手邊,摸了摸它方才受擊的腦袋,見它懵懂地張大了嘴,心想莫不是把它又敲傻了幾分?
受了他的愛撫,金脊摒棄前嫌蹭了蹭他的手心,絲絲地吐着信子,眼神清澈又光滑,像它沒有褶皺的腦子一樣,瞧着和以往沒什麼不同。
謝乘雲便循循善誘道:“你幫本尊辦件事,事成之後,我給你找條小母蛇。”
提起母蛇,金脊的蛇信吐得更快了些,謝乘雲以為它興奮不已,便仔仔細細地向金脊交待了它的任務。
半晌,暮色沉沉壓過卻月樓之前,金脊口銜明珠,被傳送到了千裡之外的一處山洞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