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來到海島的素熙曾經問過珍星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問題。
“珍星,我們中午吃飯不用等叔叔回來嗎?”
母親早早賣完魚回來,隻為對珍星的朋友好生招待,做了滿滿一大桌子菜。
其樂融融的氣氛卻因為素熙這句禮貌提問變得僵硬起來。
“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阿尼喲,沒有的事。”
“珍星的爸爸這幾天都在跟着船隊去海上捕魚,要一段時間才會回來呢。”
最終是媽媽給出了回答,而珍星隻是默默吃着飯,偶爾為素熙夾一些菜。
她對母親口中那個為了全家人生計總是在外奔波的父親毫不在意。
也對母親口吻之間的感動和思念視而不見。
她隻是說:“吃飯吧,我們。”
因為珍星的反應,素熙覺得有些奇怪,可她看得出來,這似乎不是自己該問的問題。
這樣的疑問在飯後被偷偷找到素熙的珍星媽媽給出了答案。
“因為她爸爸總是在海上這件事情,wuli珍星幾乎沒見過他爸爸幾面,所以感到很陌生。”
“不過,我們一直都希望我們珍星能夠幸福地長大,無論是她爸爸還是我,都很愛她。”
“我現在更高興的是,珍星能交到你這樣好的朋友,這樣她就不會再孤單了。”
珍星媽媽歎了一口氣,不用多說,素熙也能想到,常常不在家的父親和忙碌于攤子的母親,小小的珍星原來和她有着一樣的童年。
比起珍星所不喜歡的憐憫和心疼,素熙反而覺得這是她們之間的緣分。
命運注定讓我們相遇,對吧。
素熙會在夜晚仔細地去看熟睡的珍星,其實天黑了,眼睛裡根本看不清楚什麼。
可她還是會去看,仿佛通過這種方式,珍星就會永遠留在她的眼睛裡。
這件事情很快就從素熙心中失去顔色,因為被附身這件事和珍星的關系再次變得親密起來時,素熙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
其實也無需察覺,因為古怪随處可見。
“這是.....”素熙在珍星的櫃子裡看見了黑白相片,并不是因為技術落後的才隻能做成黑白的相片,而是代表着不幸的遺照。
素熙不知道怎麼回事,但感到抱歉,正當她要向珍星道歉之前,珍星隻是拿過照片。
面容平靜,風輕雲淡地回答:“這沒什麼。其實誰都知道,我的父親早就死在了海上。”
可是,珍星的媽媽不是一直在說父親隻是去海上掙錢了。
那種熟稔的口吻,仿佛親眼所見又或是因為印象太過深刻。
“這個嗎,因為媽媽是瘋子。”
珍星提着嘴唇微笑起來,在那一瞬間,素熙被一種心痛籠罩。
她本該疑惑,卻情不自禁地擁抱住珍星。
“不要用這樣的眼神看我,好嗎素熙?”
“媽媽是瘋子,可她很愛我,這就足夠了。”
“其實阿姨是一個很好的人,她也許隻是太愛你的父親了。”
素熙沒能說出口的一句話是她有些羨慕,羨慕這樣的深情。
情深不壽,該這樣解讀嗎?
“素熙......”珍星那時的欲言又止,在隐藏着一個無法解脫的秘密。
這是一個珍星無從說起的故事,但現在黑影卻拉着她重新進入回憶。
“我是誰,珍星你應該是最清楚的,才對呀。”
黑影在今夜抽絲剝繭。抽掉珍星的感情真絲,剝掉珍星那層理智皮相。
“你忘記了嗎?”
“我是誰?”
珍星變成了那個在海邊被救上來的女人,那個,瘋女人。
村子裡的人都說她不詳。
珍星的父親表現得尤為激烈。
“是惡鬼。”
“她一定就是傳說裡的惡鬼。”
第一天,村子裡的狗見到她狂吠不止。
第二天,田裡的鼠到處亂竄。
在那個女人出現的第三天,全村養的雞都死光了。
“我們不該救她上岸的,她是不祥。”
村長一錘定音,并在珍星父親的主動提議下,帶頭聯合全村人燒死了那個女人。
“我不是……”
珍星變成了這瘋女人,被過去的烈火焚燒。
離得近的小孩聽見了她的話。
可那時火已經燒到了她的頭發。
“我不是,不詳。”
她的聲音逐漸消失,正如她死後村裡那條再也無法被引渡的溝渠。
“救救我。”
珍星仿佛真的體驗了一回死,大火旺盛時,她最開始會有痛覺。
皮膚被一點一點燒焦的時候,痛覺神經發出了極為強烈的反應。
但最後是不痛的,因為所有能夠反應的神經已經被燒壞了。
這是黑影的生前,也許她真的如村人所說,是個惡鬼。
“可是,我原本隻是一個人,對吧?”黑影在大家都散開之後,抱起了重複她短暫人生的珍星,她已經痛得暈過去,并不知道黑影用一種愛憐的姿态将她抱起來。
如果珍星此刻能睜開眼睛看一眼,就會發現,黑影的确一直都在她的身邊。
在親近,太過親近的距離裡。
如果真的有惡鬼,那也是人造出來的。
而一開始的不詳,隻不過是不對付的幾家人之間的報複,一開始隻不過是單純的人禍。
而在黑影死後的第七天,村子才真正出現了不詳。
作出決定的村長在山裡迷了路,等家人找到他時,除了熟悉的衣物,隻剩一堆骨頭。
“也許不是他呢,也許隻是穿着相似的人遇害了。”
被撿回去的屍骨還沒等到官方人員到來就化成了灰燼,徹底無從查驗。
于是他們隻能說:“隻是失蹤了,還會回來的。”
可村子裡更加紛紛揚揚的說法是“那女人回來了。”
“頭七回魂夜,她第一個索命的就是村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