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能記得那一天的陽光在走廊投下的地方,并不是光明,而是一點陰影。
仿佛在窄窄的橫向扶手上走着獨木橋的珍星被陰影下的一隻手猛地拉下去。
那是保護,是關心,更是溺死的水鬼因為不甘伸出的觸手。
“珍星呐,不要讓我找不到你。”
“我會很擔心。”
那是素熙,眉眼彎彎,被所有人都喜歡的素熙,天賦異禀遊刃有餘,能做好所有事情。
如果非要問她有什麼不擅長的。
也許她并不擅長怎麼樣許好一個願望。
“請讓我和珍星永遠在一起。”
“在一起吧,狐狸。”
這是個有太多漏洞的願望,所以才會被自私的啄木鳥叮得面目全非。
啄木鳥隻管樹洞裡的蟲子,至于将樹木啄成兩半有關它什麼事呢。
這大概是珍星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二天。
前一天夜裡,她試圖和惠珠緩和關系,但卻毀在那張已經化成灰燼又憑空出現的錄取通知書上。
珍星尚未表明态度之前,惠珠就将她趕出了自己的房間。
說趕倒也不夠準确,惠珠隻是低下了頭,不敢看珍星也不敢再和她說一句話。
于是珍星知道她該離開了。
夜晚的她似乎做了個夢,可她忘記了。
醒來的珍星于是激勵自己,這說明她睡了一個好覺。
即使她明明知道,她的夢境裡往往會出現至關重要的人和信息。
珍星又一次被叫去金老師的辦公室,金老師告知了她一個并不新鮮的消息。
“說到消息,我們班的珍星同學已經被俄羅斯藝術學院錄取了,大家鼓個掌為珍星同學慶祝一下吧。”
藝術史老師又一次說了相同的話。
大家的反應還是一樣的淅淅瀝瀝,有的直接發出不耐煩地嗤聲,有的則假模假樣地笑一笑。
珍星意識到,這是她正在循環着昨天的事情。
藝術史一下課,班級内的人就急匆匆地沖出去,傳消息的也好,造謠的也罷。
幾乎與昨天無二。
當然,也是有不同之處的,比如這一次的大課間,英妍并沒有來找自己。
珍星猜想,也許是因為昨天的英妍還沒有被黑影發現,但接觸了自己之後,黑影就把她踢出這個世界了。
當然,最好是這樣。
否則,英妍也可能遭遇了危險。
想起她,珍星又想起了另一個人。
“你好同學,可以幫我叫一下草雅嗎?”
“莫拉古?我們班有這個人嗎?”
珍星站在一年a班的門前,探出頭一邊對剛出來的同學提出請求,一邊打量着班級内部。
她的眼神轉啊轉,一個恍然就對上了靠窗的一側的人。
她并非心有所感地看過去,隻是因為教室的布局都一樣,而珍星習慣性地朝着自己在班上的位置看過去。
“草——雅——”
珍星對着那張冰山臉一笑,而剛才還在疑惑她嘴裡的人是誰的學生也随之看過去。
“啊……是她啊。那個怪人。”
不是不記得,隻是習慣性忘記。
草雅緩慢起身,向外走的時候突然感受到了一陣視線,她回頭對上了第一排的一個女生。
草雅稍微花了點時間去想對方,想起來時候确認是自己不熟的人,于是又抛之腦後。
而這一切,在珍星看來全是波瀾不驚的冷淡表情。
“你來找我?”草雅似乎問了個蠢問題。
明明珍星已經叫了她好幾次。
但她似乎樂意再看珍星點頭一次,也不會将心裡的想法說出來——你居然能找到我。
“又要讓我幫你看身邊的鬼嗎”
草雅了然地點點頭,然後拉住珍星的衣袖向外走了一點。
兩個人靠在走廊欄杆上。
珍星低頭還能看見處在花期的木槿花。
真是恍然,什麼都沒變一樣,卻明明什麼都變了。
“我沒有看見。”
草雅的聲音也足夠冷淡,嘴裡像含着冰塊,聽她的回答會下意識覺得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結束對話。
但真相卻是,如果你一直問她問題,她會一直回答你。
直到什麼時候,直到你厭倦為止。
“她是對你很重要的人嗎?”
草雅主動問了問題。
珍星點頭,幾乎沒有猶豫,而草雅感到更加好奇。
“什麼樣的重要?”
“重要,也分種類嗎?”
這下輪到珍星疑惑了。
“嗯。”
音樂老師恰好從她們身邊走過,草雅都不需要歪頭仔細去看,光是靠耳朵聽,都能聽見跟在老師身邊的那個女學生的鬼魂在說什麼。
“老師,你今天看起來好疲倦,昨晚沒有睡好嗎?”
“等會兒我給你唱安魂曲怎麼樣,你需要休息了老師……”
“可以給我帶草莓布丁嗎?我好想吃。”
假裝正常的老師低下頭悄聲說。
“你又吃不到。”
“老師幫我吃掉,我就會覺得很滿足。”
原來兜兜轉轉隻是想讓你開心一點。
“有的重要,隻要那個人好自己就好。”
草雅從她們身上得出這樣的結論。
珍星不假思索地追問:“别的呢?”
草雅想了一下,想到了自己的父母,相愛的一對夫婦,因為其中一個早亡,另一人于是付出了殘酷的代價換取了仍舊幸福的機會。
最後,她們都死了,活着的隻有那個“代價”。
這就是草雅的誕生,她是父母結合的懲罰,而非結晶。
“還有的,甯願犧牲掉什麼也要換取和一個人永遠在一起的機會。我想,這也是表現重要的一種形式。”
“可是這樣太過殘忍了。”草雅默默補充。
“我想,我幫不了你。”草雅想通了什麼,主動與珍星劃清界限。
可她不知道,此刻珍星是絕不能“放過”她的,草雅的特殊性不僅僅隻是見鬼這麼簡單。
她的存在讓珍星得以區分這個世界的真假與流動。
“不會的,草雅你隻要一直在,對我而言就是很好的幫助了。”
也許是因為遊離在人鬼之間,草雅反而成了這個世界的錨點,任何迷途者見到她就會知道自己仍在旅途之中。
說直白些,草雅會是珍星在這個世界唯一準确的時鐘。
“你?”草雅轉過頭,欲言又止。
珍星笑了笑,絲毫不覺得自己說的有問題。
暑假和素熙一起經曆了生死離别的經曆後,珍星特地去鎮上的圖書館借來一本《如何成為一個好的朋友》。
【1.總是對你的朋友微笑
2.從來不吝啬對朋友的誇贊
3.無論如何都不要忘記朋友
4.記得經常和你的朋友見面】
“我不會忘記你的,草雅。”
“明天我們再見面吧。”
珍星再次揚起微笑,再不等草雅有什麼反應,愉快地離開了。
然而,她還沒走幾步,就被草雅追上。
“怎、怎麼了?”
“你有想過你對那個朋友的在意是哪一種嗎?”
“隻是朋友嗎?”
草雅用那雙洞察一切的雙眼直直盯着珍星。
她的提問顯得很突兀,又不得不說是恰到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