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狐狸眼裡，人類生命是很短淺的，尤其是對于九尾狐狸而言，人類的生命會短得可憐。
但這并不會讓異種生物為人類感到可惜或者可憐，因為沒人會心疼一隻短命的螞蟻。
人類的生命在她眼中便是如此。
人們叫她狐仙，向她祈願時匍匐在她腳下，就該習慣她的傲慢與無情。
“為我跳最後一支舞吧。”
“如果你愛我。”
珍星被紅傘牽制住，走進了地下室，在明暗撲閃的蠟燭面前，她看見了素熙。
而非惠珠，即使原定的劇情裡，狐狸是打算讓惠珠出現，按照她編排好的戲碼留住珍星。
永遠留住她，至于原因麼，是為了實現大家的願望，也是狐狸稍微有些寂寞了。
她需要玩具。
就像她接受人類的願望，開啟自己的遊戲場一樣，隻是現在，她稍顯仁慈她決定創造一個屬于自己的玩具。
于是她寄宿在素熙的身體裡，因為這是拿捏珍星的弱點。
于是狐狸徹底控制了素熙的身體，實際上她從很早的時候就已經在她身上了。
但具體是從哪個時刻開始她開始沉溺于扮演素熙這個身份，狐狸也記不清楚了。
素熙是個很完美的人，完美的假人，隻需去表演人類中口口稱贊但又并不真正相信的那些品質，就能在世界中如魚得水。
這是狐狸扮演過的，最簡單的人類。
“為什麼不過來？”
“你、你是誰？”珍星對她升起警惕心。
可提防能怎樣，警惕又能怎樣？
紅傘會帶着她過來，用拖拽，用生拉硬扯，任何方式，隻要狐狸想。
珍星就必須站在她面前。
“你認不出我嗎？”
“我是素熙，你的素熙。”
狐狸将面容隐匿在黑暗中，隻有一點點燭光照向她的眼尾。
她的聲音聽起來很委屈。
“我是素熙，是帶你去樂隊的素熙，是和你一起表演的素熙，是和你一起度過暑假的素熙。”
她知道，她什麼都知道，可她不是素熙，她是狐狸。
是恐怖的生物，傳說中的怪物。
“是你，是素熙。”
但那又怎樣，珍星會信任她的。
“你怎麼回來這裡。”顯然，珍星仍舊沒有靠近。
“這裡很危險。”珍星為素熙擔心。
狐狸卻在心裡想：你把我想得太壞了。
這些日子裡，我沒有殺掉你不是嗎。
“是我，我也不知道怎麼在這裡。”
“我們，我們不是一起上了公交車嗎。我一上車就覺得很困，再醒過來就在這裡了。”
素熙這點記憶，十分輕易地就能被她窺探。
她的語氣也非常好模仿，幾句話下來，珍星的靠過來的腳步聲終于響起來。
狐狸在桌子的另一邊咧開嘴開心地笑了起來。
上當了，終于上當了嗎？
短短十幾秒裡，狐狸想了很多。
她本可以成為人類，但幸好她沒有成為人類。
因為人類是如此惡毒的生物，謊話連篇，比狐狸還會撒謊。
當她在烈火中由痛到無，甚至在死亡前夕聞到自己的血肉被烤熟之後的香味時，她就明白人類遠比自己還要殘忍。
但狐狸很有原則，她不會去報複誰，她隻做交易。
她隻是誘導人類向自己祈願，至于這些人是否曾經與她有過節，自己實現願望的方式又是否如對方的意，這就是她無法控制的了。
是神明指導她這樣做。
是愛着世人的神，縱許她謀害世人。
“我好冷珍星，我是不是很久沒見到你了。”
“你能不能再靠近一些，我好冷。”
“我好想你。”
狐狸伸出手，哆嗦着出聲。
地下室太冷了，連蠟燭也熄滅了。
而珍星的身影始終如狐狸所料，一步一步走向自己。
一步一步走向她撰寫好的死亡劇本裡。
神是公平的，亦為珍星下好了判詞。
【親愛的，你欠我的東西太多了】
【就連死亡也無法抵償……】
少女又一次展現出自己修複鋼琴的本領。
而她捧着從琴下發現的紙條，有些呆滞。
這讓一旁原本沒什麼情緒的老師眼底多了一點溫度。
也讓她有些恍然大悟：終究是不一樣的。
隻是，不一樣又怎樣呢？她所在意的并不是面容、個性或者什麼帶着自我化的東西。
她要的，隻是那份純淨完美的聲音。
想到這裡，音樂老師不由得伸手碰了碰自己的脖子，皮肉之下被骨頭們圈着的地方，是發出聲音的地方。
她記得自己的聲音，卻無法發出記憶中的聲音，于是隻能用嘶啞的聲音提醒着蹲在鋼琴下方的少女，她的學生，被她選中的“歌者”。
當然，這聽起來很厲害，實際上隻要将詞彙轉換成“課代表”就變得稀松平常。
“怎麼了英妍？”
“修不好嗎？”
老師一邊走來，一邊說話。
當她的全身停在鋼琴旁投下陰影時，英妍已經收好了紙條，回頭對老師一笑。
“隻是在調試。”
“老師彈彈看？”
她的語氣裡帶着一絲讨好或者十分讨好，這不怎麼重要，重要的是在她眼中，面前的老師是十分重要的人。
“今天就到這裡吧。”
“你也累了，回去好好休息。”
然而老師卻并不去彈琴，似乎是不信任英妍的本領，言語之間卻又帶着适當的關心。
這讓英妍感到一種被打了一巴掌但又被老師喂了一顆糖果的感覺。
對她而言，今天的自己也是奇怪的。
往日的她會主動要求再練習一陣子，今天卻沒有，她隻是微笑着伸手放進口袋裡，握緊了方才找到的那張紙條。
“老師您也是，請照顧好自己。”
英妍後退着離開禮堂，剛走出門就拿出紙條，一邊重複着上面的文字，一邊用餘光看向身後。
玻璃反射出一個模糊的人影。
而她，視而不見，充耳不聞。
【一年又一年，我發現大家都忘記了你，但我會永遠記得你，可為什麼隻有我一個人記得你……我好想你，我好愛你，我好……恨你。】
【我好像快忘記你了。】
【我好不甘心啊，當初的日子為什麼會變得這樣模糊，無論是好的還是壞的，為什麼都變得霧蒙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