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什麼。”許如風小心翼翼地把畫收起來,“這幅畫我要自己留着。”
江萱的臉色陰沉下來,就像天邊的一片烏雲,順手在他臂膀上輕輕擰了一把:“你不打算回京都嗎?我還以為你已經決定了。”
“我自然是決定了,隻是眼下還有些事沒做完。”許如風焦急地擡高自己的畫,趁着江萱蹦起來也夠不到,趕緊卷好收進懷裡。然後無賴地往前一挺胸說:“這下你不敢了吧。”
江萱沒好氣地往前走兩步,低着頭不知在想什麼,忽然轉身伸出爪子在他的腋下撓了幾下。
許如風跳着跑開了幾步,又回頭扮了個鬼臉說:“江丫頭,我帶你見個人。”
“是誰?”
“是誰我先賣個關子。”許如風黑亮亮的眼睛狡黠地一眨一眨,如同漆黑的夜空中明亮的星,認真地注視着她的眼睛,似乎有說不盡的話,卻一句話都沒有說。
江萱看他欲言又止的,也不想問,隻拿肩膀撞了撞他的肩膀說:“走,請你喝酒。”
“佛門重地,不好吧。”許如風摸摸自己的鼻尖,恍然大悟道:“原來你——”
“噓——”
江萱悄悄地帶他去後山深處的杏花樹下,那裡有一顆碩大而平整的石頭。
許如風把帶來的兩個細高的瓶子擺放在石頭上,啧啧稱歎道:“本以為是你折花的花瓶,也不敢深問,誰知竟然是酒瓶,這麼好看的瓶子,還得是你的精巧心思才想得到。”他說着趴近瓶口處嗅了嗅,打開閉着眼睛拿到鼻尖聞了聞聞,忽然睜開明亮的雙眼笑道:“聞着也不錯。”
“嘗一口試試。”
許如風淺飲一小口,入口淺淡,回味芳香,在杏花的香味下飲者酒,更有一種醉人的感覺。
“還真不錯!”
“我釀的,來時給你帶了些。”
“你記不記得小時候第一次喝酒?”
“當然記得,那時候你和我一起偷了一攤我娘釀的酒,結果喝得大醉,回家時還好好的,爹疼娘愛的,等到第二日就醒了,整個院子裡就隻能聽見我們倆此起彼伏的哭嚎聲,還有藤條打在背上的聲音。你那時候還翻到牆頭替我求情,說酒都是你偷的,跟我無關。”
“結果被我娘拉回去打得更狠了。我們倆後來見面都是撅着屁股跳着走,太疼了,那時候的感覺我到現在都還記得。”
兩個人聊着兒時的歡快,不知不覺喝光了帶着的酒,都帶了醉意,忽然沉默下來。杏樹下忽然起了一陣清風,有些涼,天雖然還亮着,杏樹下卻有些黑了,兩個人都愣了一會兒,沒有就着悲傷說下去。太陽落下了,就像傷心的事情離開了,第二日還會是陽光明媚的一天。
江萱愣了一會兒,蹲地上撿起一根樹枝挖起來。
“宣丫頭,你挖什麼?”
“你忘了,如風,那次挨了打,我們倆喝剩下的酒沒敢喝,又不舍得放回去,我們就約定好了離家出走,走到這片杏樹林走得饑腸辘辘,就把枝頭結的黃杏摘下來吃,後來吃飽了就不哭了。我們倆把酒瓶子埋在了這裡。”江萱笑起來,像看到了自己兒時忘了委屈後開懷大笑的樣子。
“我記得!好像在這裡吧。”許如風環顧四周,往大石頭的方向挪了挪,撿起一根樹枝也挖起來。
天色漸漸黑了,一輪清冷的明月挂在枝頭,照出明晃晃的花影喝人影。
許如風摸到一個東西,趕緊挖了出來,果然是一壺酒。
江萱挖了好久,什麼也沒挖到,累極了,頹然坐在地上,倚着石頭拍拍他的肩膀說:“快打開看看能不能喝。”
酒罐子打開的一瞬間,起了一陣風,醇香的酒味混着隐隐約約持久的花香,讓人忍不住流口水。
許如風嘗了一口,一言不發,把酒罐遞給江萱。江萱也嘗了一口,擡起頭望着枝頭間的月亮。
“那時母親說這酒還沒釀好,就被我們偷喝了。原來是在杏花開的時節才好喝。”
“後來他們在這塊大石頭上找到睡着的我們,高興得眼淚都流了出來。再也舍不得再打一頓了。”
“如果再來一次,我還會偷母親的酒喝。”
“不然我們就不會知道,他們是這樣的愛着我們。”
“那就管它叫杏花酒吧。”
兩個人的大醉比一個人的大醉有意思多了。江萱扶着許如風的手臂。許如風攙着江萱,也扶着她。一個人往左邊倒,一個人往右邊倒,手使勁兒一拽,都往中間倒去,頭重重地磕在一處,都吃痛地自己走自己的路。
許如風已是酩酊大醉,扶着同樣酩酊大醉的江萱回到她房間裡,放到床上,她翻了個個身就響起微微的鼾聲。
他回去住處之後隻覺得自己口渴,一杯接一杯喝着熱水。朦朦胧胧睡着後,隐約聽見噼噼啪啪的聲音,他有些喘息不上來,使勁兒呼吸,卻像被扼住喉嚨似的。一個熟悉的聲音一直在耳邊響起,他覺得有人在叫自己,卻睜不開眼睛,後來卯足了勁兒猛然睜開眼睛,隻見高松在使勁兒搖晃着自己。
“義父。”他嗓子火燒般疼痛,似乎連自己都沒有聽到聲音,又一瞬間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