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很輕,又似乎很重,江淮放開抓住他的手垂下來,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吃了幾口菜才緩緩說:“不關我的事。”
“姑奶奶睡了,别煩我!”
等到江萱睡醒,已經是第二天清晨,房間裡面隻剩下她。她起來倒水喝,溫熱的水喝着正好。
江淮端着粥和清單的菜從外面進來,看見她忍不住揶揄道:“呦,陌生人酒醒了,看看自己有什麼損失沒。”
江萱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笑嘻嘻地端起粥喝一小口,笑道“還挺好喝的。”
“就知道你喜歡喝。”
江萱捧着粥一邊吹一邊喝。
“慢點喝,沒人搶你的。明日是他們處斬的日子,所以近日我們要找到那個菜農,問清楚虛實。”
“你昨日都已經把物證送走了,近日才開始找人證,是不是順序反了。”江萱不經意地瞥過昨天放書的位置,發現重又放了一摞書,跟昨天一樣用繩子捆着。緊接着就是急促的敲門聲,門被人沖外面撞開,為首的正是昨日逮捕他們二人入獄的陳統領。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哈哈哈,讓我抓道你們竟在此處。來人,拿下!”
江淮和江萱再次被索拿至宣城府衙,太尉江濱坐在案後拍響驚堂木,厲聲喝問:“堂下何人?所犯何事?”
“回太尉,此二人系昨日逃跑的賊子,今日被我索拿回來。”
江淮卻對高松拱手道:“高相,我已找到縱火的證據。”
此話一出,堂上衆人盡皆一驚。陳統領的眼睑不自覺地跳動着,他眨眨眼,臉頰又開始抽搐,他看了眼撫須點頭的江濱,一腳踹向江淮的膝蓋窩,卻因他略一閃開,自己摔了出去,結結實實劈了個豎叉,捂着屁股兀自疼痛叫喚。
“高相,我已找到兇犯。”江淮看着倒在地上疼痛不已的陳統領,冷冷地說:“陳統領,你說你是幾時放的火?”
“我沒有!不是我!太尉救我。”陳統領抹着眼淚向前跪爬幾步,哀求道。
“哦?江淮,你怎麼就認定是陳統領放的火?”
“回高相,昨日出獄後,我再次折返金山寺,找到了慧岸,慧深多年來偷盜香客的證據,就在這些賬本裡!”江淮指着地上的書。
陳統領頓時驚慌地撲過去,死死地護着書,卻被江淮一腳踹開,從裡面拿出一本遞給高松。
那是一本王維的詩集,高松煞有介事地翻着,還指給許如風看,此刻他緊皺的眉頭才少許有些放松。
“高相,這上面詳細記載了每一筆盜竊之資去了哪裡。其中最貴的,就屬陳工菜園子裡賣的菜了。一斤菠菜竟可以售價上百兩,隻不知是什麼品種的菠菜,可以賣到這樣的天價!”
“不,不是我!”陳工哭着看向江太尉,随即又低下了頭,“是我,是我鬼迷心竅。夥同金山寺的主持和方丈,做了這樣的事。”
“你和盜賊又有什麼區别!”許如風指着他怒罵,罵完趕緊上前把江萱扶到一邊。
“你的錢去哪兒了?”江淮冷着臉問。
“我都花了。我這人最愛喝酒,都買酒了。”
“就按你每日百兩酒錢,也夠你日日喝酒,喝上三年的了,陳統領,你可是日日宿醉之人啊?”江萱聲量不高,卻振聾發聩,“我昨日粗略算了一下,這幾年金山寺的進項,少說也得有十萬兩,這麼多的錢,你孝敬誰了?”
在場的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看向江濱,他剛剛提起又放下的心再次提起來,冷汗滲透了最裡面的衣衫,他惴惴不安地站起來解釋道:“此事我尚且蒙在鼓裡,陳工,我再問你,你的錢去了哪裡?”
陳工期期艾艾不知說些什麼好。
“不必問了。”一個清亮的聲音響起,從外面走進來一個白衣少年,站在陽光下熠熠發光,走進大殿之内,十步之内都更亮了些。走近了看,明眸皓齒,好一個翩翩少年。他并沒有笑,臉上卻帶着一份謙恭地溫和,上前來沖高松拱手道:“老師,讓您受苦了,學生來接您回家。”他的眼眸溫柔如鄰家哥哥,讓人親近。
高松“哼”地冷笑一聲,别轉臉并不看他。
江濱的頭重重磕在地上大聲說:“臣宣城太守江濱拜見顔相!”
江萱心想,怪不得姓顔,長得明朗舒俊,一副青春模樣,甚是英俊。
江淮拱手行禮道:“還望高相、顔相做主,抓住這個縱火的賊人。”
“哦?來的路上聽說老師出了事,一打聽才知道老師在宣城落水,不隻是哪個亂臣賊子如此膽大包天,連當朝宰相高松的主意都敢打。”顔何說着,已是變了一副面孔,冷峻疏離,穩重地端坐于案後,冷眼瞧着在場所有人,許久才開口說:“來人,帶上來。”
“老師,你可認得他?”
那人被丢在大堂之上,拿走戴在臉上的袋子,看見自己身處宣城府衙,害怕地跪在地上。
“這是我乘船時,租與我船隻的船行老闆。”
“你可知罪?”顔何音量不高,卻幾句壓迫感,那人磕頭如搗蒜,甚至都不敢哀求輕繞了自己。
“我竟不知你們宣城竟有此等勢力,可以劫掠路過此地的所有人。”顔何犀利的眼神盯視着江濱,讓站在一旁的江萱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江濱的額頭上淌下豆大的汗珠,他一邊用袖子擦拭,一邊措辭道:“宣城出了這麼大的事,我有重大的幹系,還請高相、顔相給我些時間,讓我找出沉船的兇手,還高相一個公道。”
“你若有本事,早就查出來兇手了。”江淮不屑地哼一聲。
“回顔相,此人正是金山寺縱火的兇手。還望顔相緝拿此人!”
“這麼說來,你這宣城太守并不是一次失職,竟還緻我的老師,當朝宰相于火海。不管兇手是誰,你都難逃幹系,來人,拿下!”
“他才是兇手!”
“哦?”顔何的眼神清冷地盯着江淮的雙眼問:“是你嗎?”
江淮也注視着他的眼睛,潭水一樣深沉的目光黑漆漆的。
“不是我。”
“證據呢?”
江淮提起陳工丢到顔何腳邊說:“他就是縱火的兇手。證據昨日已經送往京都,證人慧岸、慧深,怕是不會主動作證。”
“那怎麼辦?”
“就讓他們自投羅網。”
顔何笑了,他笑起來像一抹陽光照耀在大堂之上,江淮也不自覺地舒展了下嘴角,換了副自然舒适的表情。
“來人,綁起來都帶走。”
“那些和尚們都沒了蹤影。”許如風見縫插針湊上來說。
“等的就是他們這一步。”顔何胸有成竹地說,“你就是老師的義子吧?辛苦你了。接下來還要辛苦你先走一步,悄悄送老師回京都。”
幾個人議定了何時一起上路,何時再分手。
江萱笑道:“你們有公務在身,不得不回去,我就不回去了。如風,路上主意安全。我出來遊玩的,遇到這麼多事,也沒有玩夠,我會自己顧好我的安全的。”她說完平靜地看着江淮說:“你在大火中救了我,寶馬送英雄,我的那匹馬就送給你了,希望你能善待它。”
“你去哪兒?”
“天大地大,四處玩玩看看。”
“早點回家。”
“奇怪,你倒管起我來了。你還是注意你們的安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