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正月十五的那天,皇上早早就下來一道旨意,叫江淮帶着妹妹去宮中過個正月十五,内廷做了些燈籠和字謎,玩賞起來也甚有意趣。
江淮接到旨意卻犯了難,江萱早在這個月初五的時候就已經偷偷騎馬出門了。等他知道消息的時候,門前連如風的馬蹄印都沒有了,他暗自着急,卻也沒有任何用。不知道江萱的行蹤,更無法派人秘密跟蹤保護了。但是他轉念一想,江萱既然不辭而别,那肯定是不想讓人知道她的行迹,因此也隻好作罷。
這一日江淮收到皇帝的旨意,卻無可奈何,隻好去江萱的房間裡轉了一圈兒,希望能夠找到些思緒,好應對入宮後皇上的責問,他發現江萱把這些年許如風在大周遊曆的圖畫文字裝訂成一冊《如風遊記》,如今她案上獨獨少了這一本書。
江淮不禁歎了口氣。他覺得自己這個妹妹什麼都好,聰明伶俐,甚至有着經商的天賦,但是在她的店鋪裡如此随機應變的一個人,對感情的事卻十分認死理。他一邊歎息着一邊把手輕輕拍在桌子上,不妨被一個尖叫刺痛了手。他拿出來那個盒子,打開來看,忽然想到,這是那天晚上皇上送給他的簪子,就這樣随手丢在桌子上,被一堆賬本幾乎淹沒了。
江淮忽然就明白了,江萱的不辭而别,出人意料地遠走外地,确是有一次實打實地拒絕皇帝。他忍不住低聲歎道:“我這妹妹呀!”他放下盒子的時候,看見桌子的一角有一個小小的紙條,展開來先是一個鬼臉,往下看寫着:哥!我去遊山玩水啦,歸期不定。
入宮門的時候,江淮碰到了儒雅風韻的顔何。隻見顔何停住腳步笑看了一會兒,才湊過來笑着埋怨道:“江兄,你看你妹妹給我留的信。”
江淮看完,本來就有些陰晴不定的臉看上去更加憂郁了。
“你這妹妹呀!初五那天叫店裡的夥計們放炮放了足有一炷香的時間,隆重地開業,還說什麼年節有禮,生意格外地好。這不,她的人今日一早來給我送清風樓的賬本,還有。”他撣撣自己的衣襟,“給我送禮。但是我是能被這小小禮物收買的人嗎?我的掌櫃的,江萱,今日派她的店夥計來向我提辭職,說不幹掌櫃了。我正發愁哪裡去找一個像她這麼優秀的掌櫃去,夥計又給了我第二封信。”顔何把信從袖子裡掏出來,遞給江淮,被對方一把推了回來。
“你撿着重點說吧。”
“你妹妹說,願意出重金買下清風樓,更名為小酒館,等她回來再改名字。”
江淮聽到這兒,擡起袖子擦擦汗,至此,他臉上的顔色稍微溫和了下來:“我還以為你要找我妹妹的麻煩。原來是羨慕我有一個這樣優秀的妹妹!”說完一甩袖子,潇灑地走進宮門。
顔何氣洶洶地追上來責問道:“哼!你這護妹狂魔!”
“我這樣不好嗎?”江淮得意地笑起來,冬日的暖陽照在他臉上,整個人幹淨得纖塵不染,宛如谪仙。
顔何不禁跳腳道:“你不要覺得你們兩個對我一個,我就沒辦法了,我……”
“顔相竟還有一時語塞的時候。”轉過彎恰好碰見孟珂。
“長公主殿下。”
“都免禮吧。”
江淮看了一眼二人,笑道:“皇上宣我有事,長公主若無事,臣先告退。”說完腳底抹油般,溜之大吉。走出去一箭之地,又忍不住回過頭來沖着無奈的顔何做了個鬼臉,然後大搖大擺地走遠了。
顔何看着他越來越遠的背影,因不住心裡暗自腹诽,面上卻仍是溫潤如玉的樣子,笑道:“不知長公主殿下找臣有何事?皇上還在昭陽殿等着臣去……”
“等你去幹什麼?”孟珂中氣十足地喝斷她的話,接着說:“皇兄召你前去,無非是選後之事,此事縱使顔相不在,也自有别的大臣推薦合适的女子。首輔大人聽我一席話的時間還是有的。”
這話硬中帶軟,顔何也隻好從了。
“皇兄選後之事已經提上議程了。不知道顔相推薦何人?”
“這人長公主殿下見過的。”
“哦?”孟珂笑起來,露出兩個小虎牙,有些青澀的可愛,随即正了神色,端莊地說:“皇兄心意萱萱已久,可惜襄王有意,神女無情。不知道一會兒的大臣們面對皇兄的一番真情又會怎樣勸誡。不說别人,隻說你。”
“我?”
“你都已經二十七歲了,還沒有成家,也沒有妾氏,長夜孤燈,你可曾孤寂過?”
“長公主慎言。”顔何趕緊拱手施禮,幾步開外走過幾個宮女太監,他隻好把頭拱得更低了。
孟珂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說:“顔何,皇兄議定了皇後的人選就會着手我的婚事,與其坐以待斃,等着朝中大臣推薦一個我并不認識的陌生人成親,不如先下手為強,搶了你這個當朝宰輔做我的新郎。顔卿意下如何?”
“長公主。”顔何一拜再拜。
“顔何,你的臉都快碰着地了!擡起臉來看着我。”
“臣不敢。”
“你既自知為臣,本宮命你擡起頭來。”
顔何擡起臉來,他的臉因為長時間低着頭充血變紅,看上去粉雕玉琢,就如同剛剛下過的雪鍍上了一層朝霞,這是一長絕世容顔的臉,就沖這張臉,孟珂也不想放手。
“這一年以來,我總是逮着機會去創造和你見面的機會。”
“長公主殿下。”顔何害羞地别轉了臉。
“你知道的。你知道我的心意,你怎麼想的?”孟珂轉頭看着他看着的方向,輕輕聽着他的沉默。
“臣,此前并不知,長公主殿下用情之辛苦,臣……”
“卿如何?”孟珂看着他說不出話來的樣子,心裡突然釋懷了許多。“如今你知道了,你又當如何?沒想到一向巧舌如簧的顔相,竟也有口不能言之時。”孟珂笑得有些酸酸的,但是強忍着用心底裡湧上來的酸辣,憋得胸腔了一股辣辣的痛感,隻好深吸了一口氣說:“顔卿,朝堂争端不休,你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輔,你和我皇兄一起扳倒了霍亂我大周幾十年的氏族,給了所有人平等晉身的機會。但是,顔卿,你有為你自己考慮過嗎?你如果沒有的話,就從此刻開始想想吧。這下雪的夜晚,多少寒涼,若是午夜夢回,會不會也覺得一個人太孤單了些?我可以等你的答案,但是不知道我能頂住皇兄那裡多少的壓力,若是他催逼得緊,我就隻好拉着你上殿,求皇兄賜婚。”
“長公主殿下,您這是何苦?”
“苦嗎?我不覺得我苦。”
“公主殿下正值芳華……”
“你不就是比我大了七歲嗎?我不覺得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