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為定,殿下出宮之日隻差人傳話給葉九即可。”她狡黠的笑說,順勢舉起右手竟想擊掌為誓。
少年腹意,這丫頭怎如此不避男女之嫌,仍是擡手與她擊掌成約。
“還要一事問你。”他撫過剛剛踏水而至被湖水打濕的衣袍,秋風中有些涼意。
“你說。”吟長把攥手裡的絲帕遞予他,對方接過隻擦拭了手。
“如若金扈大人尚在席中,你當如何作為。”他說着向外搜尋想找間内室。
吟長知他意可宛兒和阿丘還在外面,隻有此處最隐秘對他搖了搖頭。
“他不會那時還在。”她自信道。
“怎說。”少年倒有些疑惑。
“金扈大人家有八十老母,每日戌時必歸服侍母親用藥,賢孝之舉朝中衆人皆知并樂于成全,默許他每每參宴必早離去。”這事還是某次閑逛時偶入一間茶館聽來,她發現從那裡能獲知京都的不少事,過後一一與父親印證,居然十之七八确鑿。
“戌時可距方才還有些時間,你怎斷定他會提前離去。”他發現另一事小丫頭似乎對坊間傳聞知之甚細。
“我爹前些日子得件石景松的字帖,想贈與金扈大人,今日我取來趁他入大廳後才命人呈上,再令仆從多引賓客往他那處去。”湖邊空氣清潤,可說了這麼會話還是口幹舌燥,吟長輕咳一聲接着言。
“他新得心喜之物必急于查看,奈何賓客不斷抽不出身,本就不耐應酬又記挂旁物,定會在正席過後立馬尋機離去。”事情原委道來,吟長被湖風吹得有點暈眩。
“你倒是把人心琢磨得透徹。”少年定定看她,沒錯過她神情裡的頹色,細看之下其比同齡人更纖細矮小,臉廓消尖,十指幹瘦,久病之态。
“殿下,這世間最看不透的得虧是人心,泥中蓮可清韻,羊脂白玉尚藏瑕,我不過管中窺豹。”她對他用上尊稱,同時伸手讨回自己帕子。
少年将絲帕抓在手中并不理睬她。
戲台上鑼鼓聲停此處靜得詭異,隻餘湖中偶有錦鯉跳脫水面,一甩尾又鑽進湖中的擊水聲。
宛兒在山石外催促該回了,吟長轉身應她,待再想和少年索要時,隻見湖面上一抹青衣踏水離去,他足下輕點水面擊起的聲響與魚兒在水面翻轉一般。
此後宴上再無波瀾,梓秋在陸印奇的注視下收畫裝盒,行至他跟前時瑩瑩一拜,擡頭見其雙手抱在身前含笑望來心跳漏一拍,待緩和情緒再看人早轉身離去。
“在看什麼。”沿路回來,吟長見她領着侍女正站着發呆。
梓秋回過神聽是吟長懸着的心放下。
“這狩獵圖如何處置。”她回身指了指婢女手上端的木匣。
今夜做下的事實在大膽,梓秋不敢想假如被當場戳穿,她亦或相府該如何自保,幸好三皇子當時沒再往前走。
“先拿回你院中,稍後我去向爹爹說明。”吟長将此事完全攔下。
梓秋望着她的身影不知是夜色太濃還是其它,總覺得前方行去的女童越發清瘦脫塵。
回到席間,葉夫人不讓吟長喝茶叫人送來熱羊奶,因她夜裡飲茶有失眠的毛病。
咽下口熱乎的,聽母親與秦夫人談到三殿下今夜是奉皇命前來。
不過是臣子的喬遷宴,就算位居丞相也不會叨擾皇族,當今這位卻特意讓殿下親臨,要嘛是輕待于他要嘛就是想給人找個依仗。
亥時過,賓客紛紛散去,相府中完全靜谧時夜已濃。主院内,吟長把今日事告知父母。
葉相褪去繁複禮袍換上便裝,坐于桌前輕撥手上茶盞的浮葉卻不飲,說事出偶然沒人會信,隻是心中揣測不到哪方勢力所為。
“阿九,那圖你自行毀去,這事為父自會尋個時機向陛下請罪。”葉相沉默許久方出口,隻要不是在衆目睽睽之下被人揪住,依陛下性子不會為這事動怒不過訓責幾句。
當今聖上崇武,對軍中有功之士特别倚重,因此葉卿戈軍威赫赫得封丞相,之後又于朝中處事圓滑屢建功績陛下十分信任。
“阿九,你也在人前露了面日後可不能再随處閑逛。”葉相放下茶盞,食指輕敲上最是頑劣的女兒。
家中父母哥哥總是叫她阿九,娘說因為希望女兒長長久久伴在身旁所以閨名喚阿九,當時爹爹還笑話娘說女大不中留。
“女兒明白日後再不會扮作哥哥胡鬧。”吟長滿口應下此事,讓葉相覺得不可思議。
果然她思索片刻接着讨價還價道。
“女兒不會再任性胡鬧,但整日待在家中也憋悶請爹爹娘親允許偶爾外出,阿九必事事低調,決計不會與人起争端牽連家中。”
葉夫人擡眼征詢夫君,這幺女從小被慣成了懶散獨斷的性子,平日大小事都自作主張,好在她年紀雖小事事拿捏分寸,小吵小鬧常有倒從未出過大差錯。
今日就算明令禁止其外出,消停得幾日定會一人偷摸出去,不如現下允了還能知她動向差人暗中照應。
相爺會意,無奈輕歎。
“你倒是和你大哥生錯了,他不曾離家時日日悶在院中,你卻時時不消停的往外跑。”葉相如此說便是答應她。
吟長強忍笑意,哥哥常呆家中的用意何其明顯,以前是會默默錯開兩人出去的時間,後來幹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了,不過其中确實也有些她不光彩的手筆。
那年犯病,母親行了禁足令不許踏出大門半步,可見哥哥進進出出心裡哪裡舒坦。
起初隻想些馊法子留人在家中,騙過他下棋,裝過病唬他,藏過他錢袋,偷過他藏書,收效甚微。
直至在文津閣角落找到那本機關術古籍,吟長初見興趣濃厚拉着哥哥琢磨,誰知他對工巧機械一竅不通,被取笑了幾日便私下找工匠專研。
不料一頭栽進去的反是他,此後閑暇就隻見其常駐工房閉門不出了
這次舅父答應帶他南巡還暗自開心了許久,哥哥早對水利布防上所施器械感興趣,吟長也極想一睹重大水利設施,隻是路途颠簸遙遠想想就曉得爹爹娘親不會放行,她也不做無力之争。
自覺放棄出遠門的機會,父母就會對自己偶爾外出的請求寬松對待,也算有所得。
當吟長從主院回到晴愉院才覺得渾身酸痛,心律不齊,想是完全放松的緣故,宛兒阿丘打來熱水,她完全浸泡入浴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