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上台宣布今夜堂中僅售三物,其一冰域血蓮,其二荒原龍馬,其三中原和田黃玉原石。
後兩物價高者得,前一物按日前規矩以物換置,座上客嘩然這些東西哪樣不是價值萬金一件難求,古微堂一夜之間能拿出三份可見實力雄厚。
冰域血蓮百餘年間難有現世,何況是如此上乘品質的十一瓣蓮可醫死人肉白骨。
馬八尺以上為龍,七尺以上為騋,六尺以上為馬,龍馬顧名思義便是八尺駿馬,兇悍強壯野居于荒原深處,倨傲難馴即使有幸遇到也絕非常人能捕。
和田黃玉乃中原帝王玉玺之用料,柔和如脂,質地細膩滋潤,以色黃正而驕,此塊原石切口處呈蒸栗色,實屬玉石之冠。
吟長總算提起精神,禹之在旁亦是難掩興緻,一日下來終于博得胞弟歡心,拓佫洋洋得意。
“狄小姐可有喜歡的。”自宮門外相遇後就甚少開口的軒昊初莫名問道。
“都是奇珍異寶芯予囊中可沒那個實力。”吟長心中奇怪仍笑答,如實承認自己囊中羞澀,完全沒有競寶意向。
對方不再問,她以為這話題就此打住,哪知良久後軒昊初擡眼看向禹之發冠說。
“這隻碧玉簪倒是精緻,不如拿來試試掌櫃心思看能否換得血蓮。”
吟長凝眉看去,禹之發上所戴正是軒昊初借予的玉簪。
她從小多以男裝示人,因而養成不喜女子珠環步搖的繁複,手上頭上用的都是極單一的飾物,又總拔下就随手放置,以前在家還有宛兒阿丘幫着收撿,到蓬瀛栖地後時常找不到束發之物,經常去禹之房中借用,久而久之禹之但凡找不着東西就會自個去她房裡取,這簪子不知他何時拿走的。
因樣式短小加上色澤深厚,藏在發間若不細看吟長都沒發現。
“這不是我的是阿姐的,昨日在你房中看到覺得不錯就拿來戴了。”禹之來回看向盯上自己發飾的兩人,疑惑開口。
“你們姐弟感情真好。”拓佫笑意不減出口的話有些冷硬。
“阿姐,說起來以前好像沒見過這簪。” 禹之并不理會公主繼續道。
吟長心中暗道糟糕若公主知曉是少原君之物,定要生出無謂猜測,她不怕卻覺得十分麻煩,而引起事端的軒昊初正好整以暇的喝茶,禹之則在等回答。
“你擅自拿了我的東西還敢問。”她佯裝生氣伸手就要去奪,禹之哪裡肯讓扭閃着躲避。
“你以前也沒少拿我的。”他雙手護着頭梗着脖子死活不讓。
姐弟兩人嬉鬧争奪,公主身後女侍一臉不快重重咳嗽聲,吟長心裡不甚在意,但這麼多雙眼睛看着還是規矩坐好,女侍遂十分得意。
“我有一物可試。”留在此四人相對怕軒昊初又冒出什麼難纏的話,吟長說着起身走到雅座角落,那裡時刻候着小二,她背轉身将手腕銀鍊取下放在他托盤内,一溜銀光閃過盤中留下的銀制飾物很普通。
禹之認得這東西,初識阿姐時就帶在她身上。
麻利的小二收到物件快速離去,沒過多久再來請人去見掌櫃。
古微堂走道盡頭有扇雕刻古樸的房門,侍女替吟長推開,陌生熏香撲面而來,室中一人背門而立。
吟長踏入内門在身後緩緩關上,那人轉身是他,都桑城裡買藥的公子。
“姑娘,可還記得我。”軒宇文伸手請人入座,桌前放置着刑天鬼面。
“當然。”她漠然答道。
世間那有巧合如斯,這赤離城就如張大網,自新洲啟程後一直将她越拖越深。
房門輕叩三聲,接着管事領人将兩方托盤放置桌上,一件是吟長自己的手鍊,一件便是大廳藤架正中展出的血蓮,放近瞧紅豔欲滴。
“此物歸你。”軒宇文将血蓮的托盤推到她面前。
“如此簡單。”吟長話道。
他點點頭想解疑,哪知對方拿起裝血蓮的匣子轉身就走。
“你沒有什麼要問我。”他急忙叫住一腳踏出門外的女子,察覺到氣氛中的不善。
“轉告貴主上這份厚禮狄芯予收下,隻是人人有眼誰可欺。”女子身影消失在房前,他心裡一絲落寞也帶上面具走出。
百年難得一株的血蓮,此刻被吟長随意拎在手,回廊裡高高低低的話音都在議論,得血蓮者為新洲城主之女狄芯予,方才就算推拒不受,隻要古微堂咬定血蓮已出,沒人會相信不在她身上,到頭來不過賠了夫人又折兵。
寶貝變燙手山芋,她在赤離城沒有根基,女子所能依賴的夫君未必會幫她,現在自己就是個抱着珍寶人人可欺的慫貨,日後但凡權貴國親家中有個頭疼腦熱怕都要來走一遭,給了誰不給誰都是得罪,不擇手段的蛇鼠之輩必也不少。
原本她一個城主之女,過些時日誰也不會再多加關注,現在估計滿城皆知狄芯予名号。
“阿姐,那可是你佩戴多年的東西就這麼換了。”回到雅座禹之表露嫌棄。
衆人鄙夷,一個普普通通的銀手鍊換血蓮怎麼都是掌櫃昏頭,聽他這話說的好似換得還不值當。
那件首飾吟長确實戴了很多年,但就是件做工精緻的銀串,戴着也是圖它的精巧機關,今日這情況哪怕自己拿根草去都能采獲而歸,說起來還真有些後悔。
廳中競寶的熱情因一物被奪更高漲,起價均以千金為底,最少增幅百金,和田黃玉标到三萬金,吟長抿口茶水對鬼市裡這位不問錢财出處的主人很好奇。
“芯予,這裡人太多我些許胸悶,你陪我出去走走可好。”拓佫起身相邀,女侍取來鬥篷為她披上。
吟長離座跟随上公主。
“阿姐,我與你一起。”禹之将她喚住道。
“我們女子說話解乏,你呆在這看熱鬧若有喜歡之物隻管叫價我送你。”拓佫說罷親熱牽起吟長的手向樓梯口走去。
禹之在原位坐下,倒不擔心公主現在會加害,隻是想跟去看看她打什麼主意,簡而言之就是日裡被公主親昵的态度膈應了,樂于圍觀下阿姐讓她吃癟的樣子。
此時古微堂熱鬧非凡,門外街道上的行人都想湧擠進去,三件奇珍異寶同現就算買不起,瞧瞧也是開眼界。
她們兩人前後走着,拓佫不說話吟長也不開口,侍衛被遣退到十丈後,倏忽之間,四道黑影從天而降明顯意在公主,吟長慌張躲避開口呼救,不消片刻侍衛統領率先趕到,出掌抵禦來人把公主護在身後。
黑衣人毫不退縮分散攻襲,纏鬥上保護公主的侍衛。
屋頂還有一人看準時機執劍襲來,戾氣直沖公主面門,拓佫大驚向後緊退撞到吟長,她身後無支撐立時摔在地,恰好擋住趕來營救的人。
一息間黑衣人已得手,拉拽住公主躍上屋頂,虜人的安排井然有序,就連本身會武的拓佫也無還手之力,其人三兩下飛躍後消失。
另幾人見同伴得手馬上四散逃離,侍衛統領追着其中一人也消失在夜色中。
公主失蹤鬼市大亂,奉原君派兵将裡裡外外圍個水洩不通,所有交易不得不停止,任何人皆不可離開。
拓佫眼前遮擋的布巾被揭開,乍入的光源晃得刺眼,她努力睜開想看清楚面前是何人,雙手被捆綁在後,周遭異常嘈雜甚至能聽到侍衛搜查的号令。
“大膽何人作亂可知我是誰。”她怒斥的話因嗓音暗啞毫無氣勢。
“你們對我做了什麼。”拓佫喉間如有異物使得其音色黯啞低沉。
“家主有些疑惑想請教,公主若如實相告我們也不想招惹麻煩。”覃雲赫蒙着面,神情謹慎。
四周昏暗除了抓她來的五人外,拓佫覺察黑暗中還有人。
“如此請教你家主上好教養我無可奉告。”從小到大什麼時候受過這樣的對待,拓佫滿腔怒火宣洩而出。
話才落,一隻冰涼的手破出黑暗扼上其頸項,五指不斷收攏,急劇缺失的空氣讓她腦中意識模糊,拓佫終于産生了恐懼,現在對方能輕松置她于死地。
在絕望時,禁锢撤去她跌倒在地大口吸氣,冰冷的空氣襲入胸腔如千百根銀針同時紮向肺腑,咽喉受到刺激忍不住連連幹嘔,她嘗到嘴裡的甜腥淚水也湧上眼眶。
淩瞿生不想拖延時間,在赤離的地盤上軒昊初找來隻是時間問題。
“前王後死前所挾持的女童是何模樣。”拓佫耳中聽到重重疊疊的聲音不甚清晰卻異常冰冷,多餘的抗拒隻會顯得更無力,她很清楚對方絕不在意自己的生死,也不怕得罪赤離王族,努力嘗試吞咽斷斷續續的話從她口中吐出。
“是個...中原人...大緻九到十歲...咳咳...。”
她壓抑下喉嚨的痛接着說“骨瘦嶙峋...傷痕交加,當...當我們闖入屋裡時...她差點被母後一刀穿心...是我們救下她的。”
拓佫攢足力氣才說出這番話,額前浮現密密麻麻的冷汗。
“有什麼特别之處。”覃雲赫在旁忍不住出口。
匍匐在地的拓佫搖搖頭,輕微的動作讓她咳個不停。
“姓名,特征,去處你都不知道。”覃雲赫急了。
拓佫咬牙點頭。
他們如此辛苦甚至劫持公主,得來的消息實在與願相悖。
藏回黑暗中的男子帶着面具,無法看到樣貌神色,不過就算是平日也難辨他喜怒。
“怎麼處置。”覃雲赫指着地上掙紮的女子問。
“扔出去。”陰冷潮濕的空間内回聲陣陣。
不等拓佫再出聲,暗衛走近将她扛上肩帶走。
一場歡喜一場空,佳人難覓紅顔不見。
方才親耳聽到拓佫說那女童骨瘦嶙峋,傷痕交加,險被誅心,淩瞿生倒生出甯可這人不是阿九的意念,就算此生再不相見她也該是安然快活的,而不是被人欺負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