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齊元還在等着。”軒昊初率先駕馬返程,房勒思慮片刻跟着離去。
這次鎮壓叛變,喪命的士兵不多,但被毒蟲咬傷者還需另行安置,加上新王繼位大臣間明裡暗裡的私通,樁樁件件解決起來都不簡單,攘外必先安内,不然戰事起會真成雪域之禍。
馬不停蹄趕了幾天,吟長一行終于在日暮時分抵達阿定斯的邊境塵卡鎮,雖是城鎮其規模卻很小,位于連接雪域與阿定斯的必經路線上。
這裡佛法興昌吸引兩國衆多信徒拜訪,明日便有名僧講經客棧爆滿,他們來的晚連通鋪都沒要到一間。
不過同等境況的人不少,鎮中廣場上已經聚集諸多信徒,有的手握佛珠虔誠默經,有的相互交談一派祥和,隻有信仰才能讓人不顧風險涉遠而至。
入阿定斯前吟長和若彤換回女裝,長長的頭紗遮擋住她們雙眼以下大半面孔,看起來與本國女子并無太大區别,在重兵把守的邊境女子之身更方便活動。
他們九人分散隐入人群中,吟長并不懂阿定斯語,周圍的聲音都是若彤低聲翻譯,知曉明日将要講經的法師是個王族。
聽聞在他的經會上屢現神迹,因此前來的信徒比其他法師講經時多了十倍有餘。
火堆旁一位老婦見她們身上沒有幹糧,把手上的馕掰成三瓣遞到吟長面前,若彤伸手替她接過并與婦人道謝。
言說她們姐妹二人為參加明日經會而來,姐姐生下來就不會說話。
婦人将食物放下雙手合十,其上纏繞的佛珠已磨損嚴重,此舉是為她們祈福,再次道謝後若彤把馕在火堆上烤了烤,拿起水囊給吟長送食。
後半夜裡十分平靜,耳邊偶爾鑽入幾句默經人無意識念出口的經文,聽着心中異常平和。
百姓的要求從來不高但凡能得溫飽,即便露宿信仰上也是富足的,可統治者遠遠不會滿足。
一旦戰争開始這裡有多少人可以幸免于難,而她将是那個挑起戰事的人,雖有感傷卻無對錯,若阿定斯沒有狼子野心或許兩國還有共存的機會,可此時他的意圖昭然若揭。
阿定斯曆任國主殘暴不堪,宣揚佛法隻是禁锢百姓思想的手段,貴族間的貪婪與醜陋從未真正經受洗滌,就算沒有自己兩國的交戰也必不可免,雪域隻是掙得更好先機罷了,況且長遠看軒昊初的治國理念要仁慈得多。
吟長閉目養神此刻睜開眼,人群外站着一抹身影尤為醒目。
他穿着紅色僧衣,紫檀佛珠重疊環繞于手腕之上,站如柏木,朗目疏眉、挺鼻如峰深刻的五官映着篝火,俊美與橙黃火光交融神聖不已,行動間還有些祥光瑞氣,此時正越過人群向她點點頭,接着伸出手微微彎曲掌心指引她靠近。
若彤也醒來預一同前往被吟長阻止,心中認定此人沒有危險,她站起身拍拍布裙上的塵土緩步走去。
身邊已經有更多人發現僧人的到來紛紛跪地行禮,唯有她被指引着步步走近,到他身前雙手合十準備拜下行禮卻被對方出聲制止。
“不用拜。”清晰的話語傳入吟長耳中有些震驚又覺得順理成章,法師四處遊曆會多國語言并不出奇。
但他怎麼認出自己不是阿定斯人,她指了指被沙曼遮擋的口,向對方搖搖頭表示不會說話,且滿眼疑惑的看着他。
“你想知道我為何認出你。”僧人将佛珠取下在指尖摩挲。
吟長點點頭。
“身形體量不同,阿定斯非貴族的女子是需承擔繁重農事,因此肩背會寬厚些,而雪域和中原的女子一般隻料理家務身形更纖薄。”他解釋完迎着跪拜的衆人,郎朗有聲的說了幾句阿定斯語,大家陸續起身各自散去。
吟長心知身形确實不同,但穿着寬松的裙裾還能一眼辨别,就有點不可思議了。
“你可識字。”他回轉頭來問,吟長再次點頭。
“會寫嗎。”僧人接着道,她雖猶豫還是給出相同的答複。
“你們準備前往阿定斯的哪裡。”他目光看向她來時的方向。
吟長向若彤揮揮手招其過來回話,表達日想去往都城唛茨,僧人的眉微微擰起卻又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為什麼要去唛茨。”他仍然站在原處不動,言語平和。
“找親人。”若彤揪住裙角有些緊張,這番說辭之前并沒有溝通,是在宮中聽聞雪域邊境時而發生婦女失蹤事件揣測來的。
僧人會意,阿定斯國中禁止與外族通婚,但黑市中卻有許多商人私下販賣它國女子供貴族圈養玩樂,供不應求時便會撸劫邊境子民。
“你們随我同去唛茨會更安全,作為交換需為我謄抄書卷。”
“我叫多羅科。”見姐妹兩人遲疑僧人接着道出法号。
若彤擡起頭好奇的看他,這個名字在雪域流傳甚廣,其生于阿定斯王室三歲出家,七歲能背誦千卷經文,九歲與佛寺數十法師辨法無一敗績,十三歲國内大旱他誦經祈雨須臾水露降下,十五歲從科達百米江面徒步走過而不沾水痕,往後種種神迹繁多。
且不說更安全,跟着他一路上的通行會順暢許多,若彤忐忑的應允道“多謝法師。”
言行十分貼切落難姐妹該有的謹慎與恐懼。
多羅科是僧人不能領着兩位女子回行館,于是把她們交給随行侍衛長,在行館外的客棧勉強騰了間房。
第二日天剛亮,一個小沙彌捧着摞文書敲開吟長的門,他七八歲模樣手上捧的書冊高過頭,見有人來開門立刻張嘴說話可惜是阿定斯語。
伸手把小沙彌面前的文策拿去近半,吟長指引着他進屋拉來若彤與他交流,應該是多羅科遣來送東西的。
她打開其中一本冊子是用漢字記載的佛經義理,不像一蹴而就,其上墨迹深淺新舊不均,看起來是經過長期積累所成。
“這是法師整理漢化的佛理。”若彤也拾起一本翻看道。
中原之地目前佛教确實不如雪域以西繁盛,相關漢化的文獻更是不多,若編輯譯成必定在文化上諸多受益。
書中的字寫得不甚出彩但十分工整,吟長與若彤讀來都能明白字裡行間的深意,不知不覺太陽西垂,一日兩人竟都沉迷于此廢寝忘食。
吟長伸指沾杯中水,在桌面寫下書中一語。
此世間踏地皆危機,唯善法可化解,樂善好施小善也,利益解脫大善也。
不同佛學經典的晦澀難懂,這樣的論述隻要百姓識字基本能意會,隻可惜此行注定與善無緣,卻機緣下讀到此籍。
吟長提筆謄抄,她善于書狂草卻改寫小篆,世間萬物由來從零到一最艱巨,往後有一便有二,有二就有三,周而複始或許有一日此書能傳楊天下,她來做首個傳布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