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長望着身後道路曲折的荒原,和淩瞿生在裡頭兜兜轉轉了幾日終于得以脫身。
這些時日裡,他們吸引的毒蟲走獸都成了果腹之物,最讓她欽佩的是淩瞿生對于水源的敏銳,無論是砂石地裡的植物根系,還是山石間落雨而成的積水點他都能尋到。
還意外收獲了坐下通體棕紅四肢健碩的神駒,此時馱着兩人不見絲毫費力。
吟長見識過照夜的通靈不凡,覺得這馬與它不遑多讓心中很是歡喜,不枉費她差點折了一隻手。
說起半日前在荒原邊上她的大膽行徑,讓淩瞿生至今心有餘悸。
原來的坐騎在進入荒原時便舍棄,本來山窮水盡時可宰來充饑,但它終究曾助兩人脫險況且軍中人從不食馬。
淩瞿生在吟長的授意下斬斷馬鞍,放任它自行離去,所以幾百裡的路程全靠雙腿行走,尤為緩慢。
直至在光秃秃的石山腳下,她一眼瞄到那如血深紅的靈物,彼時它炯炯有神的雙眼剛閃過人影,便迅速掉頭奔走,吟長飛快抓住馬鬃撲身而上,巨大的沖力撞得她痛呼出聲。
一人一馬如離弦的箭瞬間飛馳出百米。
一錯身淩瞿生想撈人便再尋不到時機,他躍上最高的樹頂,下意識撫向腰間卻發現沒有佩劍。
狂奔的野馬在山石間利落的跳躍,想摔脫身上之人,發現效果甚微就沖向岩洞口。
吟長除了方才上馬時有些痛苦,現在完全适應了它全速奔跑的颠簸,雙手拽住鬃毛不放卻又不敢弄疼馬駒。
她試圖安撫對方,慢慢松開一隻手輕輕撫摸着它的脖頸,似乎感受到善意馬速降低些許。
吟長俯下身湊近它耳邊,輕柔的小調徐徐從口中溢出,沒有詞隻是慢慢哼起記憶中,床榻邊依偎的溫暖痕迹,她無數次懊悔為什麼連曲名都忘了。
感受到女子的無害,馬兒失控的情緒得到牽引漸漸跑得平穩。
正在高處瞭望的淩瞿生剛松口氣,隻聽駿馬悲鳴緊接着雙腿跪搓倒下生生摔翻在地,幸好它滾落之時避讓開,不然壓倒在吟長身上估計就不是手腕脫臼這麼簡單。
她捂着傷處趕緊爬起來,幾米外的馬兒也在費力掙紮着起身,可多次嘗試都失敗了,因為它前掌插入了一節鐵釘越是掙紮就越痛苦,傷處很小吟長确定拔出來便會沒事,但若不及時取出它肯定是站不起來了。
她四下張望搜尋不到淩瞿生的身影,今日确實太過冒失。
手腕脫臼自己摸索不準位置接不起,好在不動就不會劇痛。
她騰出另隻手極盡溫柔的輕撫馬面道“乖乖别動,很快就不痛了。”
開始馬兒還痛苦的鳴叫,不多時躺在地上求助的看向吟長。
一指甲蓋長的鐵釘斜插入馬蹄,她隻有一隻手能用,廢了好些力氣才拔出來,馬兒得到解脫立刻翻身站起,緩緩嘗試踢踏後奔跑出去,看來餘下傷情影響不大。
它歡脫的樣子讓吟長都忘了自己的傷,直到身旁人趕來一眼瞧到她無力的手。
“三…哥。”吟長擰着眉心詞鈍意虛。
在這種逃命時刻她的确做了無用之事,被責罵也不為過。
對方額前細細密密的汗珠,可見來得十分着急,正握起她的手摸索到關節處,使着巧勁推回原位。
随即一把将人擁入懷中,淩瞿生看她跌下馬時才真切的明白什麼是恐懼,戰場上被圍困時沒怕過,毒發差點喪命隻覺得遺憾,靈思月月折磨痛的是身體,方才他清晰感受到心裡窒息般的顫抖,勝過一切折磨。
“我沒事。”吟長沒想會吓到他,抓着其手緩聲言。
“如你有恙,雪域定亡。”淩瞿生冷言冷語,這不是他第一次口出威脅,但吟長就是從未長心,恐怕從少時到現在,隻她一人這麼不把寰王的警告當回事。
“我不會讓自己有事,畢竟這命保得如此不易。”吟長應答。
這懷抱溫暖得讓她眼中酸澀,身邊人關懷深切,卻總把關心用最冰冷的言語道出。
“走吧。”淩瞿生重新牽起她的手,看向越跑越歡的赤馬,詢着吟長還要不要。
“它在這裡更快活,沒必要獵捕。”說着她看向手裡鐵釘,明顯是人為設捕的陷阱。
想必這匹赤馬已經不是第一次出現,周圍埋伏的獵人不少,鐵釘這樣陰損招數稍有不慎會廢了它。
吟長拿起手裡玉哨,一氣到底鳴聲威吓,想驅趕馬兒進入更深的荒原,沒想到反召回了它。
它親昵的蹭到她臉邊,摔得髒兮兮的毛弄得吟長噴嚏不止,随即被淩瞿生的眼神威吓開。
“帶它走吧,留下來也不安全。”他終于松開緊皺的眉,翻身上馬伸手來接她。
如此才有半日後他們駕馬走出荒原的一幕。
此刻眼前綠意漸現,正是午時遠遠看到林中起了炊煙。
吟長與淩瞿生走近,一群年輕人正圍坐着烤肉,男男女女歡聲笑語歌舞不停,火上吱吱冒油的烤羊焦黃噴香。
阿定斯獨特的樂曲風格,鼓點歡快,正在跳舞的女子腳下落點頻頻變換,讓身旁的男子跟得很吃力,她在戲弄對方。
曲停,女子魅惑轉身,挑釁的目光從人群中劃過最終停留在赤馬上。
淩瞿生居高臨下,對眼前所見沒有半點興趣,但他容止可觀清冷如霜很難不引起注意,身前的吟長卸掉易容素面朝天,膚凝如脂,正笑而不語。
跳舞的女子上前邀請他們入席,人群突然騷動起來,方才與她共舞的男子指使同伴抓人。
“阿森納,你不講信用。”女子怒氣沖沖沒想到今天是個騙局,這些平日讨好奉承的人合夥害自己。
“隻要把你帶回家,你就永遠屬于我了。”男子追着靠近。
四顧之下,隻有騎在駿馬上的人可施以援手,女子急忙跑向他們。
“救救我。”她的目光停在淩瞿生身上,出口的話楚楚可憐。
吟長立時明白了是搶婚,阿定斯某些地域确實有這個習俗,不過多是男女雙方情投意合,但父母不同意的時候,兩個年輕人私下協商而為,眼前顯然是強搶。
一旦被擄回男方家中,就默認成為了他的女人,再無人會上門求娶隻能嫁他。
她回頭去看淩瞿生,面對佳人求助仍是無動于衷。
搶婚的男子也追到近前,指着馬上的兩人兇狠道“别多管閑事。”
是阿定斯語,吟長憑神态分析出話裡的驅趕之意。
淩瞿生始終不為所動,既不阻止也不避讓,女子見狀眼裡生出希望,繞到馬後躲避阿森納捕捉。
“你可想清楚了。”阿森納雙手抱胸,他們在人數上完全占優勢,因此一點也不懼怕擡頭怒罵道。
此時才看清坐在馬前的女子小臉素淨,杏眸明亮,一臉的純良無害,與紗娜完全是不同的姿容神情,心裡頓生一同掠奪之意。
“小美人不如一起和我走吧,留在這裡保你豐衣足食。”阿森納色心上頭調戲言。
“快下馬跳到阿哥懷裡來。”見人不給反應他繼續說,還伸出雙手做勢要接住,後頭的同伴哄笑四起。
吟長兩人剛從荒原裡出來,風餐露宿身上衣着确實髒舊,坐下馬品種雖好連鞍都沒配,天人之姿卻顯得潦倒。
此番話又長又臭,她是真沒聽明白,但看他們的舉動也被惡心到,身後陰冷嗜血的氣息蔓延,阿森納竟然被馬上男子一個眼神,壓下口中污言穢語。
“紗娜,還不過來。”他轉而厲聲向逃跑的女子喝道,突然覺得不該招惹這對男女,連忙上前去抓原來想要的新娘。
方一靠近,一枚紅玉匕首穩穩紮入他伸來的手掌,馬上男子已經躍下身,手裡武器正滴落着鮮血。
吟長摸向腰間确定不是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