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砂會意跑起的速度飛快,雷聲陣陣轟鳴,豆大雨點從天而降,天地漆黑如置身暗夜。
得洛少城主看着眼前剛被馬踩踏的荒草,神情亢奮,不顧風雨下令進山搜捕。
紗娜被扔在臨時搭起的營地中,随着時間推移馬吃下的月見草消化殆盡,氣味消失她作用越發小,要不是得洛的副将生色心恐怕早将其辱殺,現在留守的人少她卻也不能逃,陌陌荒野一個女人要憑什麼活着,如今隻能認命。
山丘間全是亂石,丹砂進行速度明顯減弱,走過半段再難攀登。
兩人選擇下馬,山還是必須要進,複雜的環境才能躲避追兵。
“丹砂,你繞過山勢去另一頭等我們。”吟長不舍的撫着馬面,幸好它沒有馬鞍馬掌,看起來就是匹野性難馴的神駒,即便遇上敵人也不會被攻擊。
馬兒躊躇不去。
“快走。”她再嚴厲催促。
丹砂才一步三回頭的離開,因為山中道路确實是它劣勢。
雨水打濕兩人衣衫,他們移動的速度并不受影響,此處山石嶙峋草木枯黃,淩瞿生領着吟長不斷深入腹地。
能見度非常小,當被一座遠高于周圍的山阻攔去路時,他們已到達山腳沒有多餘的猶豫,兩人自下而上。
路異常陡峭,往上走山中動靜愈發清晰,搜捕之人間的傳訊,以及雨水沖刷滾落的岩石聲都能收入耳。
一隊得洛的人馬正搜往這裡,腳下路僅可單人通行,一邊是山壁一邊是千尺危崖,稍踏錯步便會粉身碎骨。
饒是他們也不得不放慢行走速度。
“三哥從高處摔落過嗎?”此刻處境兇險她卻依舊能笑言。
“曾墜馬落入山谷。”淩瞿生走在後平靜應答。
吟長的心不由縮緊,珊甯提過那次墜馬,靈思的影響下他差點喪命。
“是不是很疼。”她伸手扶着山壁掩蓋内心的波動。
“傷養幾日便好了。”淩瞿生仔細觀察周圍情況,以為吟長問墜谷時傷情,不甚在意的回道。
“那靈思月月的折磨呢?”她突然回頭這話早就如鲠在喉。
身後人猛然停下,牢牢看去,眼裡的探究十分強烈,帶着靈思煎熬十年,從無人知曉的“舊傷”來源,可這月餘并沒發作難道是她擋下了。
淩瞿生清晰記得那種削肉蝕骨的感受,每一次經曆都痛不欲生,但唯有這樣才能切實感受到靈思裡的生命在延續。
十載以身承受從不悔,卻不能忍受對方也遭此劫難。
“我把它毀了。”吟長決絕的話不容其他,把他蠻橫神情盡收眼底,在淩瞿生發怒前搶先道。
自從靈思輾轉到手,她沒有一刻想将佛珠留下,盡管腦中有去除血晶的方法,即便千年瑰寶得之不易,吟長也容不下它了。
“靈邪之物,以自身血氣将養它十年,你是瘋了嗎。”她第一次真正對他發怒。
沒有聲色俱厲的譴責,也沒有怒氣沖沖的埋怨,話平靜到極緻透着十足冷意。
淩瞿生神情中閃過一抹痛色,須臾便隐藏入心,眸子緊盯面前人,他低沉暗啞的嗓音響在山雨中“如果瘋了可以找到你,我不介意更瘋一點。”
話透着狠勁,如根利刺狠狠紮在吟長心裡讓人無處可避。
“何必。”良久她才痛惜道。
他不置可否堅定的神情沒有分毫變化言。
“如人飲水。”說着邁開腳步緩緩靠近她,似乎每一步都行得艱難。
待停在吟長身前咫尺時輕聲再說。
“予我而言它(她)是命,這般才能活着。”
方才沁涼的雨水沒澆熄吟長心裡怒火,現在一句完全不像他口中會說出的話,将她所有氣惱壓下,掀起另波滔天巨浪。
雖說少年相識,曾相處的時光卻很有限,吟長想懷疑如此執拗的情感由何而來,可眼裡腦中隻有他英隽認真到極緻的面孔。
“我……。”她心裡的話呼之欲出。
才出聲後方一道粗曠嗓音突然高呼道“在這裡快發信号。”
變化發生時追兵近在身後,淩瞿生其應如響,回旋到手中的匕首精準擊落對方發出的信号。
此時他渾身冷意,殺氣突增,雙目狠戾。
單人行走的危崖完全沒限制他行動,跳落間五六人被接連割喉誅心,招式快極連血迹都未沾染上衣衫。
半柱香不到,得洛的二三十人盡數斃命,他們到死都不明白這尊殺神是誰,甚至還沒看清他的臉便命喪崖底。
至始至終淩瞿生将吟長護在身後,沒給任何人靠近的機會,當真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看着他禦敵的身影,她設身處地體會到,中原萬裡邊疆的子民被寰王守護時的安定感,可絲絲縷縷的心痛不知由何而起。
“三哥。”她口中一如既往的喚。
殺戮後淩瞿生仍是那般清冷如霜,一人之力手刃幾十餘人分毫不見疲色,将染血的手負于身後。
“走。”他果斷道。
此刻雨漸停息,前方的道路依然難行。
新雨後山中空氣清冽他們無暇感受,兩人實力不俗,可也不想與得洛少城主的千人騎兵硬碰。
待穿過一段漆黑的岩洞,景象豁然開朗,光線照射下一片平地延伸向前,有百米之距,四周打磨光滑完全不似天然形成。
淩瞿生與吟長對視,走過去或可躲避得洛追兵,但兇險未必少。
她率先做決定邁步踏出,後方是已知的圍堵截殺,而前路可能性更多。
他緊随其後,不聞不問,萬分信任。
平安無事走過百米,一方巨石隔斷前路,其上若隐若現篆刻着許多圖騰。
吟長伸手擦拭,許是經曆了太久的風雨磨砺,刻制的圖像實在難以辨清,邊上幾行阿定斯文倒勉強可識。
吟長側身想讓淩瞿生去讀,還沒退讓開對方長臂直接壓過她手背,撥開亂草遮擋的石壁,解讀起來。
此時鼻間全是他的木質氣息,明明才殺了人怎麼一點腥味都沒有,她好奇的深吸一下,靈敏的嗅覺依然捕捉不到其他。
“你喜歡。”淩瞿生的聲音響在頭頂。
吟長像偷腥的貓被主人抓到,忙避開他的問話。
“寫了什麼。”她假裝鎮定指着石上的字道。
“山之高,月出小,月之小,何皎皎,我有所思在遠道。”淩瞿生譯出前部分。
“一日不見兮,我心悄悄。”吟長不由自主接着他的話道出下文,這是首中原詞作,訴說情人不在身邊的落寞寂寥。
她回頭便撞進他飽含深意的眼裡。
“一日不見兮,我心悄悄。”他冷寂的聲音一言一語重複着此話,明明字字相同卻有不同深意。
吟長頰邊悄染上豔紅,低頭躲開淩瞿生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