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長再一次吃了言語不通的虧,看着酒娘與淩瞿生你來我往的對話隻聽沒懂。
對方年紀不大舉止熱情,此前時不時倚上其它酒客肩頭,溫言軟語逗得對方開懷大笑,對付男人的手段可見一斑。
吟長支頰望着眼前兩人,想看寰王對美人投懷送抱可否抗拒。
眼前酒娘半個身子都坐上桌面,手裡拿着的酒菜一滴不灑,嘴上也沒閑着應答自如,倒酒的手看似不經意擦過淩瞿生手背。
他視若無睹于是酒娘膽子更大,放下東西擡臂要環上他頸項,手舉到半空沒能落到實處,淩瞿生毫不憐香惜玉将人甩開,弄得嬌俏美人跌落在地,衣衫散亂惹衆人憐惜。
他作罷還取錦帕擦手,香豔的場面瞬間凝固,吟長看得目瞪口呆。
淩瞿生頭都沒擡對地上的人冷冷說了句話,對方也不氣奧q怒,從容站起在大堂中重新梳整妝容,若無其事的招待其他酒客去。
“快吃。”他轉而為吟長布菜。
“你方才說了什麼?”
出逃以來的第一頓正經飯,她拿起筷子卻食不知味,好奇是什麼話讓酒娘知難而退又不發作。
淩瞿生安靜進食沒有給她解惑的意思,酒壺酒杯再沒碰過。
走時酒娘還對吟長神秘一笑讓她如坐針氈,勢要快些離開此地離開的阿定斯。
沒入夜地隅有些帳篷裡已傳出糜亂之聲,從旁走過的人習慣若自然。
路邊還有抱着鮮血淋淋的手臂,倒在地上的賭徒亦無人問津。
這裡來來往往人流如織,大家快意發洩卻也萬分冷陌。
無了約束的法外逍遙并不都是極樂。
“可覺得殘酷。”淩瞿生走在她身側言。
吟長四顧而視,周圍白色營帳無數,有些大方開門迎客,有些緊閉門扉,不難知曉裡頭有哪些勾當。
“物競天擇适者生存,三哥我和你是一樣的人。”她搖頭說,初次見面他們就知道彼此是同類,隻為生存而強大,隻為在意而守護。
此刻夕陽鋪滿黃沙,半輪落日映在吟長身後,将她纖細的身影拉得更長。
“阿九……。”淩瞿生喚她回身。
一句镌刻入靈魂的阿定斯語從他口中真摯道來,霸道且珍重,裹挾着始于少年的執念。
知道身前人聽不懂,所以表達得放肆熾烈。
果然她茫然以對,淩瞿生便解釋道“小心前面駱駝。”
吟長順從的走近他身旁。
陽光漸漸消失于地面,燃燒旺盛的篝火取而代之。
白日的燥熱還沒下去,薪火味讓空氣的溫度又升高幾分。
面紗遮卻女子紅腮,一簇炎炎焰火直燒到她耳根,使圓潤豐厚的耳垂嬌豔欲滴,此刻她面上有多鎮定,心裡就有多慌張。
當人群騷動時吟長終于松下口氣将注意轉移,前方五六男子正穿營而過,時不時拉住過客盤問。
淩瞿生警惕的看向來路,不出所料也有人正在搜尋,他拍拍丹砂馬兒心領神會獨自離去,前後左右都有追兵,便拉住吟長的手鑽入最近大帳内。
裡頭樂聲合着地毯上舞姬作響的腳鈴,舞姬旋轉開的裙裾下雙腿赤裸,随着舞姿變換,若影若現白嫩肌膚。
激得看客語笑喧阗,而其下坐着的人,大多衣不蔽體美人在懷。
脂粉香與酒氣混雜,兩人誤入了男人尋樂之處。
普一進來,淩瞿生就将吟長的頭壓進自己胸膛,尋到角落位置坐下,全身擋在她身前隔斷外界施绯拖綠之象。
待一曲舞閉,尋歡的男人們叫嚣着繼續,沉湎淫逸之态盡露。
偌大歡場内隻有淩瞿生正襟端坐與衆人格格不入,就連領了賞錢來上酒肉的侍者,都奇怪的多看幾眼,隻怕得洛的人進來一眼就能找到目标。
“三哥,沒去過妓院?”吟長低頭小聲道。
是想暗示他尋花問柳之地,無需神情這般嚴肅,她小時候穿街走巷闖過妓院,都是賓客盡歡的,不過比不得此時荒唐。
大帳中人聲再次哄鬧,吟長眼角餘光瞄見一妙齡女子,正将身上本就單薄的輕紗件件褪去,直至身體全部展現在人前方輕歌曼舞,媚眼如絲勾魂攝魄。
“好看?”察覺到她的目光淩瞿生轉身遮擋。
吟長心想這話應該問他自己,同為女子有什麼好不好看之說,卻在側頭時看到門口有幾人掀簾而入,他們無心賞看場内春光,視線來回掃視客席間,招得不少嫖客白眼仍然特立獨行。
漸漸靠近兩人,淩瞿生雖背向他們,耳聽動靜也知大緻情形,紅玉牢牢握入手中随時準備奮起一搏。
動手是下下策,既會暴露身份還可能招惹到地隅的統領,眼前并不是沒有更好的出路,可吟長知道淩瞿生決不會主動做。
“三哥,得罪了。”她突然欺身撲進他懷裡,在搜尋的人轉身探來時拔下發間素簪,将墨發打散,接着伸手扯開淩瞿生衣襟順勢俯靠上去。
三千青絲鋪成,淩亂掃過他袒露的肩背,埋于胸前的女子正低低抽泣,淩瞿生心中微顫立時反應過來,摟住她按向地毯看似強硬的恩愛糾纏。
帳内同樣場景并不少,得洛的人隻投來一眼便轉去别處。
這些不速之客破壞了室内旖旎氣氛,老闆不得已站出來軟硬兼施終于将他們送走。
待人離去,淩瞿生立刻起身不管衣衫零散,拉起吟長避出帳外去。
“抱歉。”他取過她手中素簪重新替吟長束起秀發,即使今夜之事不會有第二人知道,予她終究是有損名節。
“權宜之計,為何要言歉。”吟長笑答。
一擡眼月下男子衣衫半攏,墨發垂散,原始野性,不俗的力量加上精雕細琢的面孔仿若妖神。
鬼使神差中,她又一次做出逾越之舉,擡手将他被扯落的衣衫複于原位,在淩瞿生驚訝探究的目光中替他整襟束腰,一切自然得就像做了千百遍。
“走吧。”吟長淡然言。
“好。”淩瞿生銜着笑道。
身後營帳内賣笑追歡迎新送舊,營帳外兩人默契的攜手進退。
另邊得洛少城主追趕上來,明知人就在營地中卻不敢硬闖,怕再錯失良機便差人圍得滴水不漏。
動靜驚動了地隅的統領與衆玩客,最大帳篷内燈火通明,侍衛推着位老者緩緩現身。
吟長與淩瞿生兩人藏身暗處靜觀其變。
得洛少城主收斂起傲慢主動下馬行禮,老人完全不予理會蒼老沙啞的聲音問“這是什麼意思。”
說完便低咳不止,已是風燭殘年行将就木之态。
“陔羅爺爺,我是得洛之子奉命捉拿出逃聖女,不知道能否入營察看一番?”如有别的方法,得洛少城主也絕不想與他正面商談。
陔羅擁有皇室最尊貴血統,也曾位高權重,要不是其脾氣古怪無意權勢,現在的阿定斯之主就是他,與這樣的王者對峙小輩自然心怯。
“不能。”老人毫不留情拒絕,連多餘一句話也不削說。
“陔羅爺爺,阿定斯戰敗我們很需要這個籌碼。”得洛少城主不肯罷休,将自身姿态放低,一副憂于家國的模樣。
依然沒能打動老人,隻見他年邁混沌的眸子裡滿是鄙夷說“戰敗是你們無能别再來打擾我。”
被老态龍鐘之人嘲諷,圍守的将領臉色都難堪不已。
“慢着,若我今日非要進去呢。”得洛少城主不甘放棄。
一旁的副将趕緊上前勸攔,少城主年紀太輕不知隐忍,到頭來還是他們這些下人吃苦頭,副将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終于讓他冷靜。
可面前哪裡還有老人的身影隻聽對方的威喝聲傳來“敢闖便試試。”
圍觀的人紛紛無視得洛繼續尋樂子去。
第一次被如此輕視,得洛少城主的臉無處擺放,即便不敢搜卻也遲遲未撤走守軍。
當陔羅的侍衛來到吟長兩人面前時,她與淩瞿生都不意外,人家自己的地盤上想找人輕而易舉。
“陔羅大人想請兩位一見。”侍衛在前道,說是請卻沒給他們拒絕的機會。
此刻吟長走進偌大的營帳,老者正躺在椅上休息,出乎意料裡頭陳設樸素低調,完全沒有想象中奢華。
陔羅費力睜眼,此時一男一女泰然自若的站在他面前。
男子赫斯之威,氣宇軒昂一眼便知是小輩中佼佼者,其征伐之勢經千錘百煉所成。
女子婉如清揚,優雅從容也是大家風範,覆面的薄紗不掩其光華。
“雪域人。”陔羅嗓音殘破說出口的不是阿定斯語。
吟長點頭應答,本來就是阿定斯與雪域的糾紛,沒必要牽扯入其它。
“你們不怕有進無出。”他頓然發狠。
并不是吓唬,吟長從老者眼裡感受到殺意,倘若談不攏今日免不了一場惡戰,但現在能站在這裡表示他們之間尚有協商的價值,那就探探底線。
“老人家何必激動,敢問貴庚幾何?”她有禮有節一語破的。
陔羅猛擡頭神情狠絕,估計想活剝了眼前人。
反觀吟長硬生生頂着他的威壓,沉着鎮定眼裡無半點閃躲。
“猜一猜應該耄耋之年了。”見老者不答她接着道,目的就是要激怒他。
“小兒無狀,分當萬死。”果然陔羅十分忌諱,勃然大怒拿起手旁的茶盞砸來。
淩瞿生眼疾手快将吟長護在身後,杯盞在腳邊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