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看這場比試對公主更為有利,拓格在宮中生活的時間遠遠多于狄芯予,各處宮殿都熟悉無比,因而王族一衆認為勝券在握。
拓格面色終于明媚些,不知道軒昊初是不是有意偏幫,但此番确确實實于自己有益。
“本王也不知墨石所在因而絕對公平。”新王的話再次引發騷動。
墨石既為傳承,必會代代相贈,怎麼會沒了蹤迹,除非誰的王位不是名正言順而得。
大家各有猜測紛紛緘口不語,心中不由想到老赤離王曾對大祭司的百般依賴,連朝政大事也一一交于其處置,倘若他手中有墨石大祭司怎麼可能拿不到,何必在反叛之日翻遍宮中各處。
再聯想到老赤離王,當年繼位時先王已逝,因為先王子嗣薄弱,除了出走的他再無繼承者便有意将君位讓賢,年歲大些的臣子尤記得當時軒家最得聖恩,他們平定戰亂輔佐朝政功績磊磊,許多人都默認軒氏會是日後正統。
可舊王族費盡心力找回了老赤離王,軒家不争不搶輔佐王子繼位,等他坐穩王位後卻對軒家諸多壓制,再後來軒氏獲罪隻留下寥寥幾個稚童,新王便是其中一人。
看來墨石一開始就沒有傳到老赤離王手中,他雖有血緣卻根本不是先王選定之人,以緻墨石遺失。
那麼此刻新王又如何斷定,墨石仍在赤離宮内,突發的事一樁接着一樁,能上朝的官員心思計量都不差,腦中早已百般算計。
最有可能的情況是先王将墨石給了軒家,但彼時他并不知道王子會被尋回,因而讓軒家替其傳承給後代的可能性極小,隻有一種解釋最合理,先王已決定讓軒氏繼承王位,卻被歸來的老赤離王奪了權。
而軒氏全族獲罪時新王不過孩童,記不清或者遺忘了墨石具體所在合乎常理,倘若在宮中真找出墨石,便揭開了舊王族幾十年前奪權的陰謀。
青年男子名叫己嗣,推敲到其中關鍵後面色鐵青,今日墨石一旦出現,整個舊王族都将有分崩之危。
“公主......”他壓低聲對身前人解釋。
隻見拓格的神情由喜悅轉變為氣忿,而後深陷沉痛,大起大落的心緒讓其悲憤填膺,她情不自禁的看向高高在上的人,似乎今日才真正看清自己深愛了半生的夫君。
此刻吟長在水深火熱的朝堂中最是輕松,她不相信軒昊初真的不記得墨石所在,以他那溫良羊皮下的狼性,即便年幼也不可能輕易遺忘家族仇恨,更何況是至關重要的物證。
他是在逼拓格讓步,逼舊王族妥協罷了,因為還不是徹底撕破臉的時候。
“比試現在開始。”齊元朗朗的聲音驚破衆人的揣測。
比試開始了,吟長笑盈盈的向君位行禮,轉身準備踏出大殿,突然後面響起凄恻的聲音。
“等等......我認輸。”拓格雙目泛紅,不甘之言從口中艱難吐出。
己嗣的話對她而言是當頭棒喝,自己從未想過舊王族對軒昊初來說是仇人,當初軒氏獲罪是母妃求情才饒過了無辜的孩子,因而拓格一直覺得王族于他,有再世之恩,教養之澤。
原來一切都是異想,難怪做了三年夫妻,隻有相敬如賓從無恩愛情誼,難怪他隻守夫妻之責卻不行夫妻之樂。
她盯着坐上君王想從對方眼中看到半分憐惜,可惜從前覺得如惠風和暢的人,現在仍淡然得可怕,拓格拼盡全力才能站在原地,廣袖下手心被折斷的指甲劃傷,此生第一次受辱至此。
“王上,既然公主認輸那麼王後之位。”一位新進大臣看準時機站出來道。
拓格淩厲的視線瞅向說話之人,以前誰敢在她面前如此放肆,早就死無葬身之地了,如今虎落平陽。
有了第一人發聲,第二人,第三人頂着公主的威壓接連站出來請命,局面徹底颠覆讓房氏和幾大氏族措手不及,他們既不能改口支持他人,也不能為公主辯駁,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幾大氏族之首埋怨的看向房老大人,昨夜要不是他匆匆前來拉攏,今日他們還能置身事外。
“各位大人何必這麼着急,我還有話要說。”拓佫失了後位便再無顧忌,軒昊初利用墨石相逼,她已經認輸,此物便暫時失去效用,那麼自己所受屈辱還要千倍找回。
“公主請講。” 己嗣立即上前接言。
此刻拓格華冠麗服之下是副求而不得的怨婦模樣。
“王上,我聽聞狄妹妹一日前,在城外曾被賊人擄劫去,不知可有受傷。”拓佫的笑意不達眼底,空空拉扯開皮肉的面容透着狠意。
雖然截殺失手,但木原回禀時提到曾單獨誘騙出狄芯予,隻是沒想到她會妖術以緻行動失敗,不過也吃了苦頭渾身上下傷不在少,正給了告其不潔的機會。
至于木原所講的妖術,拓佫并不陌生,母妃在世之時自己也能利用靈骨驅動一二的,可無論怎麼哀求母親就是不傳授,那些皮毛都是偷學偷看而得。
“托公主的福好得很。”吟長盯着地面臉都沒正,被挑破昨日遇險的遭遇一絲窘迫之态都無。
“我的福澤可保不了你平安,不如讓宮婦來看看都傷在何處了。”拓佫說罷招手,讓人去尋宮中檢驗女子清白身的婦人,想起那幫老媪折騰人的手段,即便今日證實不了狄芯予失貞,能讓她受那折磨也可消抵些心中厭恨。
大臣們隻想捂住自己的耳,好讓這些本該是宮闱秘事的話别進到腦中,治傷應該招醫侍而公主喚的卻是宮婦,這行事分明就是懷疑狄小姐不潔,再說女子但凡被驗過了身子,不管結果如何都是奇恥大辱。
舊王室一方顯然早有準備,宮婦不消片刻就被帶到大殿内足足有四人之多,手腳粗壯虎背熊腰。
“狄妹妹快去看看吧。”拓佫見方才盛氣指責自己無所出的人,久久沒有回應心中酣暢至極,這事涉及婚前失貞,軒昊初就算再怎麼喜歡狄芯予終究是個男人,不可能不介意未來的妻子曾失身于别人。
果然座上君王紋絲未動,完全沒有阻止的意思,拓佫暗使眼色讓宮婦上去抓人,她們四個撸起袖子圍住狄芯予。
“啪。”一聲抽打響起。
其一老媪捂着臉氣憤的坐在地上,剛剛她率先上去抓人,還沒碰到那女子衣裙,就被對方狠狠一巴掌打倒在地,也不知是怎麼啦就全身發軟。
其二老媪見狀立刻偷偷伸腳拌人,不想人沒暗算到,反被女子回身猛踹一腳也翻滾在地。
其三其四同時動手,左右夾擊想讓對方分身乏術,她們都是宮婦有蠻力卻毫無攻擊技巧,眼見要扯到女子頭發便使盡全力出手,剛摸到發絲中間的人突然閃避開,她們二人迎面撞上頭昏眼花。
四個老媪東倒西歪的躺在地上,再沒有“驗傷”的能力。
“好大的膽子,竟敢殿前動手打人。”己嗣呵斥。
拓佫含着冷笑旁觀,她不怕狄芯予鬧,此事宣揚得越大越好,到時候狄家也會惹一身臊。
“大人,分明是她們不分青紅皂白要傷人,我不過自衛罷了。”吟長看着己嗣泫然欲泣,哪裡還有剛剛打人時的厲害勁。
她容顔悲恸就像受到了莫大的委屈,讓在場許多人看了心生不忍,而最震撼的莫過于軒昊初,生平頭一次見她落淚,即便知道是做戲,心中對己嗣生出的火氣,差點燒毀表面上維持的溫文。
“狄小姐,分明是你将她們打傷,你自己倒是相安無事。”己嗣也不傻學着她放緩了聲色,他不能讓同僚對狄芯予生出憐憫之心。
“大人,她們沒傷到我是因為技不如人,我傷了她們卻是迫不得已。”吟長用紅袖抹了把淚,明明是粗俗之舉,卻顯得被逼無奈楚楚可憐。
“狄小姐有閑情與我辯解不如自證…。”己嗣意有所指,他暗示什麼衆人心知肚明。
狄芯予殿前動手是大不敬,可到底被打的隻是奴婢,治不了她什麼大罪,所以己嗣更願做實其不潔。
“拓佫姐姐不過是關心妹妹的傷,用不着勞煩其他人我有法子讓你…們知曉。”吟長收起眼淚因為哭過聲音有些啞澀,桃紅衣襟沾染淚漬顔色深了幾分,一如她泛紅的雙目中隐藏的算計。
“還請狄小姐快些。”己嗣軒軒甚得,她不願驗身還有什麼法子能自證清白,雪域可不會為女子點守宮砂,難道還找人來試不成。
聽到己嗣的催促拓佫掩帕輕笑,身後舊王族也紛紛壓低聲譏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