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古微堂設珠寶宴,但主持的暮雲姑娘突發急症嗓音全啞。”他看吟長沒有抗拒接着說。
“以狄小姐對珠寶玉器的鑒賞之能可否暫替一時。”兩人因白玉瓶相識,她能在藥販紛雜的小攤上一眼識出寶物,可見辨識能力過人。
“偌大古微堂難道沒有備用之人。”若彤在旁插話。
禹之曾抱怨過小姐在這裡被強贈血蓮,因而每次來她都留心提防。
“有人卻不能用。”軒宇文不厭其煩講解道,珠寶宴是私席每年到頭也就一兩次多為婦人小姐參加,向來都是暮雲主持,堂内其他善于此道的都是男子,如果換他們實在唐突賓客。
“若狄小姐可解燃眉之急,我定當全力為你找尋五葉半夏。”生意做到古微堂這樣,便不能隻看眼前獲利還得維護聲譽,失信之行尤為不可取。
“好。”吟長略思考後答應下。
夜色已深,古微堂的曲茹院座無虛席,珠寶首飾乃淑女所佩,因而宴中成群結伴的多為女子,吟長将覆面的薄紗重新帶上,一身從行宮穿出來的淺煙羅裙,眉間稍加黛色,面容淡施薄粉,俨然與狄芯予的從容大氣不沾邊,此時此刻跪坐于台側之人矜持不苟。
她聚眸于台前展示的赤金步搖,份量不算顯貴但打造手藝與匠人所藏巧思十分精密,其上錯落的楓葉迎風可動,其下所墜白玉珠光色沁透,仔細看内裡镂空可納香料。
“娥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此簪佳人所配步步留香。”吟長清靈的聲音響在院中,言語所繪美景躍然大家眼前,盛裝佳麗飾以金簪步搖,拂身而過笑語嫣然暗香襲襲,讓所見之人怎地能忘懷。
适宜豆蔻年華的少女,戴于發間,擇一良人。
下一物翠玉钏,隻看用料色為正陽質地冰潤細膩,顔色雅緻不染世俗。
“夜漸寒深酒漸消,袖裡時聞,玉钏輕敲。明朝且慢聲莫消,衫分兩處,一邊聲嚣。”她一本正經的戲言,羞紅了坐下新婦的俏顔,偏生又覺不出冒犯越發引人入境,隻覺這玉钏就似夫恩。
适合如花似玉的年輕婦人,良辰美景,春光無限。
而後又一物為璎珞,千百寶珠挂垂流光絕影熠熠生輝,起物之音玲珑悅耳。
“亭下佳人錦繡衣,滿身璎珞綴明肌。”吟長低頭微微歎惜擡手隔着面紗撫過頰邊,此詩後兩句‘晚香消歇無尋處,花已飄零露已晞。’她沒有道來,卻将紅顔易逝的落寞之感悉數表達,富庶大族的當家夫人誰不需與妾争寵,年輕美貌上占不了優勢,便隻能極盡所能從裝扮氣韻入手。
此情此景正說道幾位夫人心坎中,紛紛對璎珞有意一争。
後面還有幾樣東西吟長一一點到,她完全不似普通商賈,極力渲染珠寶的稀有奢華,而是從意境着手将佩戴之景述來,席中夫人小姐各個聽得出神,不知不覺競賣已至尾聲,今夜所展之物無一流拍,且許多的售賣價遠高于預期。
暮雲站在曲茹院偏角,對帶着刑天鬼面的人道。
“掌櫃您哪裡得到的寶貝。”她三十出頭衣着華貴又不失風雅,一雙桃花笑眼正盯着台側主持競賣的女子,喉間聲色沙啞但不至于完全無法言語,口中寶物暗指人而非物。
珠寶宴從開始到現在,所有的精彩兩人都沒漏過。
等了半響身邊掌櫃沒回應,暮雲依着他的視線看去,有位陪伴老夫人而來的男賓,正站在薄紗掩面的女子案前,她起身行禮不知向對方說了句什麼話,男賓垂頭喪氣的回席去,其後還頻頻偷望。
“這寶物予我不可企及。”軒宇文摘下面具全然不掩飾神情中的失意,古微堂裡珍寶無數皆不可比拟于她。
看着狄芯予跪坐席前一舉一動情理兼到,他時時帶着假面自認有兩幅面孔,然她千人千面每次所遇都有驚有喜。
暮雲第一次看到掌櫃如此消極,忍不住取笑言“你若心悅人家去争去搶便是,左右隻要這姑娘沒嫁人有何可懼。”
情之所至,甘之如饴。
其中滋味她通曉得刻骨銘心,所以看到有人心怯退縮不禁想激他一激。
軒宇文聽罷自嘲一聲,深深看入席間轉瞬重新帶上刑天鬼面離去,今夜已是他能争取的最好結果。
待掌櫃走遠,暮雲命人喚來在前席伺候的婢女,問及男賓入女子案前時交談的内容。
婢子轉述道“男賓前來有意結交,姑娘回說已嫁作人婦。”
暮雲懊惱的按上額前,她興起的一句玩笑話沒想到戳中實情,不知剛剛落在掌櫃耳中是如何的挖苦,怪隻怪恨不相逢未嫁時呀。
酒闌客散,吟長走出古微堂時鬼市将休市,感受到身後的視線,她停在大門前擡頭看,一抹暗影站在樓上圍欄之後,她對着夜色點頭示意後踏步離去。
樓上人的目光追随着倩影,神情不屬,此時身後樓梯作響,攀爬上來的暮雲手中提着一壇子酒,遞給面具不知所蹤的掌櫃,對方沒有伸手來接。
“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必當初莫相識。”她拿着酒壇傾倒入口,沙啞的聲音語境滄桑。
身前人終于回頭,遇人無數的古微堂掌櫃此刻黯然道。
“相識足以慰餘生。”
暮雲再灌口手中的烈酒,喝得太急嗆入心肺湧出淚來,有些人隻要出現過便再難忘懷。
“不知這女子夫家是誰。”她自言自語,心生關切,再珍貴的寶物遇上不會欣賞之人便隻能蒙塵。
在古微堂的時間久了,看到過太多被埋沒誤損之寶,心中如是此感。
“當今王上。”軒宇文扔下這句話飛身而去。
酒壇摔落在暮雲腳邊,她見過公主也見過狄芯予,今夜之人倒是與狄小姐有幾分神似,隻怪她完全沒往這處想。
掌櫃真是越發膽大包天,竟敢讓軒轅王的女人幫他賺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