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雅連連搖頭,不想承認從一開始便被狄芯予戲弄,她自負不凡卻連一争高下的機會都未有過。
“你又是誰。”既然啟澤都能瞞過祭司殿,那她的身份也不無可能是假的。
内侍一直對他們的交談不動聲色,唯此刻豎起耳朵,渴望聽到後面的内容。
“何姨樣樣上佳,可惜不會教養。”吟長沒有直接回答,然答案已隐藏在此言裡。
“你是…蓬瀛的人。”斷斷續續的話從拉雅口中道出,她終于明白,為何狄芯予素來與公主相争,臨了又不要後位,為何祭司殿一夜之間蕩然無存,又為何她要拓佫生不如死,都是為了給何豫複仇。
“所以你要不要來瑞陽殿?”在對方心神動蕩間吟長再問。
剛剛還存了絲僥幸的拉雅,此刻是半點也不願入瑞陽殿了,可她已知曉這麼多事,哪裡還有拒絕的機會,答應或許還能活,不答應恐怕過不去今日,現在的狄芯予就算在宮中殺人,軒轅王也必會佑其周全。
“奴婢…奴婢願盡微薄之力。”拉雅頂着重壓,自己不能拿性命來賭。
“那便最好。”吟長起身道。
她走向軟椅,伸手遮住連連的哈欠,坐姿儀态全然沒有一宮之主的樣子。
“下面所問,你盡可将自己摘幹淨,但我要事情的真相。”吟長接着出聲。
“山聖族之難是不是拓佫所為?”
聞聲若彤眼裡閃過苦色,時間永遠不能平息喪親之痛。
拉雅完全沒想到她會提及此事,躊躇不決埋首不語,知道真相還能活着的人現在不出三個,說出來難料福禍。
長久的靜默,吟長不急不躁耐心等着,對方是個聰明且深谙宮中生存之道的女子,她今日進了瑞陽殿,應該明白再難全身而退。
“是。”拉雅仍是跪着回話,似是想清楚了其中厲害。
“為什麼?”滅族之災,究竟做了什麼事,惹拓佫下此狠手,把數以萬計的無辜性命送入黃泉。
“因為你。”拉雅逐漸找回氣勢,說出的話歧義頗多,她在投誠亦在試探。
“然後呢?”吟長沒給其任何反應,平靜的就像談論着日常之事。
“彼時公主求旨下嫁奉原君,滿朝皆未敢多言,隻有山聖族傳信到王前,斥責其不顧先人誓約,執意出嫁有婚約者,于情難許,于理難合,于法難容。”拉雅一邊說着一邊觀察上首之人的情緒,這件事她參與的也不少。
“倒是難得的公正不阿。”吟長支起腦袋眼底湧現冷意,一番谏言讓全族遭難,世道何其不公。
“說說怎麼做到的山崩地裂之象。”她屏除雜念繼續問。
雪域位處深寒之地最易引發雪崩,但山聖族存世悠久并且學識淵博,不可能連這點常識都沒有弄清楚就修建族地。
“裡應外合,引火雷之威。”拉雅的言語比方才順暢,簡明扼要清楚明白。
若彤的手指深陷掌心,這個答案早埋藏入心,隻是自己不斷設想種種其它可能來掩飾。
“是誰?”她終忍不住搶話。
拉雅皺起眉,觀其反應莫非一直随侍渝妃之人,是山聖族的劫後孑遺。
“納蘭覃屹。”到了這個時候也沒什麼不能說的,她幹脆利落道。
若彤緊緊閉上眼,自己引以為傲的兄長,聯合外人親手毀了家園樂土。
“他如今何在。”若彤忍受着錐心之痛再問。
“不知。”拉雅坦言,她不懂拓佫用什麼條件說服的納蘭覃屹,隻知在山聖族之難後,此人就消失了生死不明。
若彤沉痛不已,一時哽咽難言。
“拓佫可有在外設地牢?”維護着若彤的心傷,吟長問得含糊。
拉雅立刻否定,公主的勢力一直在王城中,從未在外修建秘密之地,這點她十分肯定。
“下去吧。”吟長出聲遣退。
内侍極為識趣領着人走了,來去沒有一句多餘話,瑞陽殿伺候的宮人很多,但知道渝妃向來愛清淨,所以都在偏殿候命,既然拉雅選擇留下他便一并将人送過去。
“有一言希望你謹記。”此時内侍走在前出聲道,他們在奉原君府也算舊相識。
“大人請講。”拉雅恭謹請教。
“愛屋才能及烏。”他腳步不停嚴聲叮囑。
此女志向絕不限于求一隅安身之處,方才殿内對話知其野心,可後宮有後宮的規矩,能争不能奪,想上位無可厚非,要是存了取而代之的心便容不得,入了瑞陽殿就要認清主子,永遠被壓着一頭。
“奴婢領教。”拉雅放低身答。
她今日大難不死,就是要借狄芯予的恩寵接近王上,對方獨寵于後宮,在其身邊伺候還怕沒有好時機,至于日後的尊卑,看各自本事。
處置了瑞陽殿的事,内侍返回王前複命。
“問了何事。”軒轅王難得清閑正坐在亭中。
内侍将山聖族之難的因由道出,他們的覆滅着實使人遺憾。
“如此說來本王也有過失。”軒昊初沉聲認下,當初拓佫執意要嫁,他并沒有明确拒絕,任事态變遷人心叵測。
芯予出現之前,他情感上甚是麻木,隻為複興軒氏而活,如今才懂牽挂便又得放手,有些事即便不願,不作了結就永遠沒有新的開始。
方才房勒十萬火急傳來消息,從桑重口中得知,阿定斯決定發兵的正真原因,是麥茨王獲悉雪域與中原寰王有結盟之意。
惑敵之計不會無中生有,最大可能是寰王真到過雪域,回顧前後時日,除了出現在她身邊的男子,無人還有讓人膽寒發豎的氣魄。
三年前擅闖水源禁地,還能全身而退的中原三皇子淩瞿生,當真不負盛名。
有這條線索,隻要派人查探清楚,近幾年不在中原京都,且與寰王有交集的氏族貴女,芯予的真實身份呼之欲出。
“你們不用跟随。”軒昊初溫聲吩咐,獨自去向瑞陽殿。
他不能再一直避而不談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