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昊初踏入瑞陽殿。
空空蕩蕩的主殿空無一人,一副濃墨淡彩的春色畫卷正擺放桌前,墨迹尚未幹透,一眼便知出自何人之手。
她靈心靜似山藏玉,如此春光明媚的盛景自己也少見,雪域地勢高聳常年冰封,耐寒的花卉與中原花木差異頗大,這般百花齊盛的豔色,讓人見之心喜。
此時吟長與若彤回來,見軒轅王盯着案上出聲道。
“王上。”
軒昊初從春明圖内挪眼,青衣布裙的女子與畫上的綠意相映,同出一轍生機勃勃。
“免禮。”他柔聲道。
吟長與若彤先後起身。
“怎麼沒人通報?”她慢慢走上前整理殘局,剛得知山聖之禍的真相,還沒來得及收撿,各樣用具随意擺放着。
“是我沒帶侍從。”軒昊初站在原處,獨自前來因而沒有内侍通傳。
“這是蓬瀛?”他目光落到一處景觀亭上,亭子藏入半山樹蔭,如果不仔細看很容易忽視。
蓬瀛是避世之地,房舍建得隐蔽情理之中,可軒昊初卻從她瞬間僵化的反應窺到了其他。
吟長既沒有反駁也沒有應答,默認答案是他口中所說。
她看向芝蘭玉樹,爾雅不凡之人,初見時的謙謙少年已成為一方霸主。
“多謝。”吟長不自禁言。
“為何事?”軒昊初走近。
“舊王陵中你降尊相助。”沒有他當日恐怕會無功而返,以其身份地位能做到這些實屬不易。
“這是我們的約定。”溫文爾雅的聲音述說着,好似一切都理所應當。
三年前兩人确實有相輔相成之約,眼前都已相繼兌現,一個位居首位,一個償盡恩情。
但這些年軒昊初始終想不通一事。
“芯予,十年前你因何來雪域?”他開口問詢。
于她初遇時何豫已叛出蓬瀛,按理不會再有族人尋來。
“為了尋條活路。”吟長并不隐瞞當年病入膏肓之事,她與軒昊初間除了自己的真實身份,沒什麼要遮掩的。
聞言他神色中顯露傷色,不管是十年前骨瘦如柴弱不禁風的小女孩,還是面前亭亭玉立氣質清冷的女子,這些年似乎過得都很艱難。
當年何王後假意虐殺,軒昊初并不知内情,隻是覺得躺在床上,無法動彈的小身影萬分孤苦無奈,這樣的心境在軒家滅族之際他也經受過,所以感同身受。
出手救助後才察覺其中蹊跷,以何王後為人,絕不會濫殺無辜,她做出這麼反常之舉,必定有不得不為的理由 。
一切皆是因果,曾今何王後保下軒氏寥寥幾個幼童,那夜他才能護下她在意的人,可惜那女子結局太慘烈,對芯予定然造成不可磨滅的影響。
吟長見軒昊初神色戚戚,覺得今日的他有些不同,又說不出差異在哪裡。
這些年隐約能察覺軒昊初的心意,雖無法回應卻希望能解他心結,她執意要離開雪域并不是因為恨,想到家中父母親人的期盼便心意暖暖,連話語都柔溫,笑得前所未有的輕松。
“我并沒有因何姨之故而對雪域生怨。”她坦誠道。
軒昊初想維護這笑意,盡管萬般不舍仍展笑相對。
蓦然吟長伸手指向桌案,粗衣布裙難掩周生貴氣,一舉一動皆是大家風範。
“能否求得王上一幅字。”她直言直語。
軒昊初心領神會,三年相輔而行默契十足,他取下手指上玉戒還未取毫筆,吟長已經拿起墨錠研磨。
“你想寫什麼。”軒昊初側臉溫聲問,沒有迫人的君威,也不是奉原君溫文的假面。
若彤心頭一跳向他們看去,雪域君王此時此刻滿眼溫情,就像個平凡的丈夫看着自己新婚妻子,寵溺不已。
“依景而定。”吟長淡淡移眸視而不見。
沒有遲疑軒昊初落墨成文,一筆一劃訴春情,一撇一捺顯心性 ,方寸之間躍然紙上,字似其人穆如清風,于畫卷之内賦予無限力量。
等他停筆吟長上前去看,春明圖内留下的墨迹遒勁有力,她口中念道。
“寵辱不驚,閑看庭前花開花落。”
“去留無意,漫随天外雲卷雲舒。”
灑脫自如,人生大境界,凡事做到榮辱不驚,得失不計,忘記自我就能自在從容,與多羅科所修之法契合,也言到了她心裡所想。
這幅圖送到多羅科手中時,他一定能感受到新主的氣性。
吟長将心喜之物舉過頭,陽光透過絹本,溫暖的顔色布滿留白處,她越看越愛不釋手。
随意率性的舉動,讓身旁人不舍挪眼。
吟長小心避開墨迹未幹處,沒想到自己還能從書畫之中,找回從前的喜悅。
“随我再去次寒水村吧。”軒昊初看着眼前歡喜的人,第一次向她索求。
“嗯?”吟長還未反應過來。
以他的身量,輕松從她手中拿走絹本,再次認真言。
“再去寒水村一趟。”他言溫語輕卻說得不容人拒絕。
過去三年,除了上個月兩人都會有此一行,有些話軒昊初想在那裡告訴她。
吟長嘴邊的笑意不變爽快答應。
“好。”話語幹脆利落。
“什麼時候走?”她接着說。
他這個時候過來,必然已經安排好出宮行程。
“現在。”軒昊初儒雅的面孔上笑得落寞。
半個時辰後,三人坐着馬車向城外行去,護送之人是軒路。
出乎意料軒昊初還帶了拉雅,坐在後頭車架裡。
而若彤知曉滅族真相後,很快便恢複平靜,讓吟長不由擔憂,有些情緒發洩出來才算過去,眼前她積壓在心中,終有一日會壓垮自己。
“王上能不能替我尋一人。”吟長神情間看不出任何情緒。
“納蘭覃屹。”軒昊初一語言中。
她看向正在角落跪坐的若彤點點頭,可惜對方半點反應也沒有,此前的憤恨全然不見蹤迹。
“他能在雪域躲過拓格,便不會那麼容易讓人找到。”從前的公主權勢滔天,若她都找不到,那短時間内很難會有音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