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時候來的?”她想知道淩瞿生走了多久,為何自己一點意識都沒有。
“半個時辰前。”若彤前頭幫珊甯整理了藥材,就到客房休息,直到徐公子派人去喊才過來。
吟長養足了精神,回想先前都桑城街頭發生的事,必須尋曹言來問一問。
“請曹先生過來。”她言。
“是。”若彤應下。
曹言也在府中,因此來得非常快,徐三一同跟在他身後。
“小姐。”曹言進院時夏陽西斜,那女子坐在椅上望着樹間綠葉出神,她墨發披散聽到有人來也不驚慌,伸手随意挽起青絲,斜插入髻的盡然是根枯枝,取之自然用之脫俗。
“小姐。”徐三相繼行禮。
吟長指着面前新添的座椅,神情自若舉止随和,全然對待故友一般。
曹言率先坐下,面前這張臉那日得見過,她在少爺面前口出威脅,将珊甯竊書之事不了了之,可謂膽識過人,也是那日他才知道,世間有一人還能讓寰王忍氣妥協。
“為何你們會與樓止桑相識?”吟長單刀直入,沒必要與心思缜密之人套話,此刻他們立場一緻,日後注定要相輔而行。
“我隻是和樓城主交好。”曹言爽快應答。
吟長心中猜測更落實了一分,曹言在雪域這麼多年,即便所有布置功虧一篑,但經年所賺銀錢可不是個小數,需要周轉回中原,都桑城地偏人貧對錢财勢必更貪戀,隻要給予适當籌碼,徐氏商會的年利就能途經此,獲得正規文書運回。
如今即将事發,都桑城又是最好的擋箭牌,商會一切行迹都會終結在此。
“軒轅王會相信嗎?”她了解軒昊初,對方可不是被眼前象景迷惑之人,以其心計怕推斷得更深。
“明面上的線索均落實在這裡,他就算不信,也不能再大費周章的搜查。”曹言依言而論。
雪域初安定,假以時日軒轅王必能收服各方勢力,可目前這些人心思各異,朝内局勢不穩牽制于他,就算知曉商會之事牽扯更廣,也不能在這個時候分精力去深挖,一旦涉及他國,會導緻内外交困,到時能不能收場還是問題,風險太大不值得冒險。
揣時度力,待時而動,才為王道。
吟長一經點播便心明如鏡。
“為什麼是這裡?”她明知故問。
“主權者無能,在這窮山惡水中求财心切。”曹言徐徐道盡。
縱然樓城主無勇無謀,也不是那麼好拿捏,其中艱難被他三言兩語帶過。
吟長牢牢盯着曹言,江南之地卧虎藏龍,将權謀之術用得詭變,這樣的人是怎麼被淩瞿生逮住的,不僅膽大如鬥還手段通天,讓人不得不欽佩。
徐三在旁忍不住輕咳,因小姐的視線實在過于張揚。
“在下也有一事想問問小姐。”曹言自坐下伊始便在回答吟長所問,此時坦蕩迎視她的目光出聲道。
得面前人點頭應允繼續說。
“你可會永遠站在殿下身邊?”他質問之言落地有聲。
曹言總是能知微見著,皇家子嗣日後要走的是奪嫡之路,即便寰王從未透露過要争,往後誰也容不得他超然物外,而殿下傾慕之人是否立場堅定呢。
此話問到吟長痛處,對皇家紛争她向來遠而避之,即便是确定了心意仍在回避。
曹言在等答案,徐三也伸長了脖子,她久久未能應答。
“你隻做葉吟長就好。”淩瞿生的聲音在夕陽裡響起,什麼時候回來竟無人知曉,還是沐浴後的那襲白衣,身姿軒昂不染纖塵,像株寒蘭立于世間。
他從未有過母妃的照拂,也沒得到父皇關愛,唯一與其親昵的外祖也已年邁,的确需要有人在身旁。
聞聲曹言與徐三站起行禮,淩瞿生徑直走到吟長面前,再次重申。
“你隻是葉吟長不用考量其他。”
曹言輕擰眉,這個答案并不是自己想要的,若能與葉家聯姻對寰王是偌大助力,可自家殿下用情真摯,不願捆綁上權謀天下。
如今生殺予奪的戰神也有了逆鱗,觸之者傷。
“三哥。”吟長未起身,輕慢之舉落在他人眼中。
“嗯。”淩瞿生沉聲應道。
他知道葉阿九有多怕麻煩,等她權衡清楚留下的利弊,不無可能抽身離去,少時紅梅宴中的疏離就是先例,所以先其一步給出結論。
任她獨立于各方博弈之外才是最好的,這樣輸赢都不會受波及。
“君憂我亦憂。”吟長的話出其不意,不避在場之人直吐胸懷。
面對王權她即便做了承諾也蒼白無力,一旦回歸京都,葉相嫡女的婚事哪能容自己定奪,再者以她性情做不來乖順隐忍,若為皇婦怕攪翻京都的陳規陋習。
淩瞿生冰冷面容上暖了幾分,知道她也思量過彼此的未來,心中微愉接着出聲言。
“你是你,葉家是葉家。”他神情較之前柔和,口中言語堅定分明,葉家從未在淩瞿生的謀劃中,日後也不會拉攏,所以她僅僅隻是自己屬意之人,不是權利紛争中的工具,亦不是登臨高位的保障。
曹言拉過徐三悄悄離去,今日也不算全無收獲,起碼證實了兩人心意,合他們之力未必撼動不了王權,對将面臨的挑戰他躍躍欲試。
夜幕降臨,院子裡又隻剩下吟長和淩瞿生,不同于午後的溫暖,涼風習習吟長攏了攏衣襟,身前人衣着一樣單薄,伸手将她護入懷中。
“走吧。”他附在她耳邊輕聲說。
吟長回手與之相擁,即便将來諸多阻礙,即便京都于她而言依舊是束縛,自己也舍不得置身事外,任他一人沉浮了。
“你想要皇位嗎?”她開門見山道。
他是皇子又手握重兵雄踞一方,身後是富甲天下的外祖,就算不争不搶也沒兄弟會放過,所以這條奪嫡之路并不由其意願而行,可吟長想知道對方的真實想法。
“若能把命運握在手中不妨一試。”淩瞿生亦直言不諱。
聞聲吟長為之一振,恹恹情緒消散,這些年她做的都是與命争,從前身無所長尚且不懼,如今更不會退縮。
“我與你一起。”她将額頭抵在他胸膛,第一次心甘情願置身紛争。
淩瞿生沒有拒絕,他不是光明磊落的君子,也不是慷慨大義之人,隻要能将葉阿九留在身邊,無所謂使些手段,但絕對不會讓她暴露人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