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姐姐,何必去觸黴頭。”她說着看向怒為紅顔的寰王。
經她提點,江然從憤恨中醒悟,為一個小二求情确實不值當,寰王正在氣頭上,誰知會不會遷怒于人,自己隻是看不得他袒護那女子倒是沖動了。
江然向侍女使了使眼色,一個小丫頭跑進賦彩閣,不多時中年管事迎了出來。
“不知寰王駕到有失遠迎,是我教管下人不嚴還請恕罪。”管事自請過失。
小二聞言哆哆嗦嗦的忙磕頭認錯,今日這份差事肯定保不住,别丢了性命才好,誰能想到寰王也有伴女子遊玩之時,況且還是這麼素淨的人。
“您看要不先入店,我替賦彩閣給小姐請罪。”管事心中也犯迷糊,除了餘陽樓,從沒聽說過寰王光臨哪家鋪子,這真是撞到了刀刃上,一不小心連主家都得受牽連,可門前這麼多人看着,到底不是賠罪之地。
淩瞿生沒有理會小二,和面前卑躬屈膝的管事,他收緊手中力道把吟長拉近身旁,仔細端詳她上下穿着,而後認真的說道。
“這裡之物配不上你。”他說完帶着人就要離去。
萊茵城中多少女子傾慕寰王,賦彩閣附近聚集的,也都是大戶人家小姐,如今在他口中成了庸俗之地,日後哪還會有顧客追捧。
“寰王…請留步。”頂着心裡的懼怕管事出聲留人。
如他所願對方停下腳步,回身看來的視線淩厲讓人心底發寒,管事面露怯色,他也不過是個經商者,哪裡頂得住寰王的威勢。
“三哥。”吟長見他動了真怒,另一隻手環上淩瞿生手臂,以為不過是做做戲,卻不知有人看不得自己受半分委屈。
“我們走吧。”吟長輕柔的拉了拉對方臂彎,模樣看上去更為隐忍。
淩瞿生知道她在演,但心中所生憐惜源源不斷,他不知過去阿九是否真有這樣受欺的時候,這十年她獨自抵抗心疾,又幽禁于山林受盡孤寂之苦,在雪域籌謀複仇,必然也不得安甯,如今到了萊茵城在他的庇護下,沒有半點受辱的可能。
“殿下。”正在此時徐珥帶着寰王府侍衛到來,齊聲行禮聲勢浩大。
浩浩蕩蕩的隊伍前還有一輛漆木馬車,比剛剛來時坐的大了十倍不止,四周垂挂着瓊玉滴珠,車身的太陽紋繪以暗金漆,簾墜香雲紗動則絢麗似雲霞,精美絕倫,頗具西北民風,就連拉車的馬也是千裡良駒。
從前隻見寰王騎馬出行,這輛華貴的車架,第一次出現在衆人眼中,不少女子妒恨得銀牙咬碎,奈何心上人親睐的并不是自己。
反觀那幸運之人,也非豆蔻年華的少女,雖有清雅之姿卻失了秀稚,究竟用了什麼手段,籠絡不近女色的寰王。
旁人看向吟長的目光多了探索。
而對于賦彩閣來說,這陣勢讓上下如臨大敵,生怕寰王一怒之下鏟平此地。
江然雖不想出頭,但到底是家中嫂嫂的産業,總不能眼睜睜看它毀了。
“寰王請息怒。”她在萊茵城也是橫行慣了的主,就算不敢在淩瞿生面前耍性子,上前說話還是無懼的。
吟長見江然站出來,主動挨到他耳側低語了幾句,他們兩人不覺舉止有何不妥,周圍人卻從未見過有人能貼近寰王身旁。
江然聽不清說了什麼,心中隐約有點難堪,今日他既見不得這女子受欺,那自己在餘陽樓對木子清的挑釁,更會讓寰王不悅。
“走吧。”出乎意料淩瞿生看了江然一眼,并未繼續追究。
江然心頭大喜,莫不是寰王對自己有幾分恻隐之心,亦或是顧念着江家的情面,她滿眼熱忱,看向轉身而去之人,多麼希望他能再回頭。
可惜面前響起的冰冷話語,澆熄了她熾熱的情緒。
“十日内我要一座勝于賦彩閣的鋪子開于市中。”這麼短時間根本不可能讓一座金樓拔地而起,但他的話不容任何人質疑,凡寰王承諾之言皆有兌現。
直到漆木馬車與大隊侍衛消失蹤影,大家仍是沒回過神來,今日的沖擊太大,一是寰王對那不知來曆的女子重視萬分,二是寰王府實力深不可測。
“小姐。”周圍人相繼散去,江然依舊愣愣看着前方,侍女小心上前喚道。
她察覺失态收回目光,竟然有一刻錯覺得他偏愛,哪怕短短須臾,已經讓自己生了依戀,此生勢必要入主寰王府。
“然姐姐。”此時吳蕊蕊出聲道。
江然看向對方,這位吳家庶女從前并未結交,今日看來到是有些用處,隻是庶女終究是庶出,一身穿戴上不得台面,壓抑着眼中的輕視江然說。
“吳家妹妹要不要一起去閣裡坐坐。”她主動邀約,吳蕊蕊乖巧的點頭應下,兩人結伴而行。
另一邊離去的馬車中,吟長坐在淩瞿生對面,他上車後一句話都沒說。
“三哥真的要開金鋪?”她陪着笑言。
淩瞿生為何會生氣,自己倒是有些揣測,但那些苦難渡過後便恍如隔世,早就不必介懷,不管是十年前還是現在,從來都是自己虧欠他,所以今後要好好‘償還’。
見那清冷之人仍然不言不語,吟長挪到他身邊坐下,眼前刀刻斧鑿出的五官輪廓硬朗,尤顯得冷心冷情,可冷心之人未必薄情。
她裝模作樣拿起桌上茶盞,雙手遞過去尤為恭敬。
“三哥請喝茶。”吟長有恃無恐,見人不應,索性挨着身靠過去。
“不是什麼大事,何必影響你心情。”她對賦彩閣前被欺之事,确實不放在心上,當年與禹之入雪域,遭受的冷待與不公多不勝數,若件件挂心早就傷懷而亡。
“我記得曾說過不需要你隐忍,也無需溫順純良,所以你就是任性捅破了天又如何。”他明明是在怒其不争,吟長卻銜着落不下的笑意。
任性從十歲離開京都之時便離自己遠去,人一旦經曆過世事的苦痛,又怎麼還能随心所欲,當何姨以命相救,就注定了這些年的枕戈飲血。
“不是有你嘛。”她鼻音濃重,溫聲相哄,正因為有三哥在,自己才會将柔弱示衆。
因為知道對方不管何時何地,都會站在她身邊傾盡全力相護,所以不再要強,也無需滿身尖刺,有人可依賴是那麼安樂。
聞聲淩瞿生當她真委屈了,伸臂摟入懷,撫着墨發安撫,将那點怒火抛到九霄雲外,卻沒看見貼在胸膛前的臉正笑似花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