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綠溪院中可有妓?”吟長壓低嗓聲問,平常人定聽不出問題。
青月緩緩擡起頭,眼中閃過驚詫而後才道。
“您怕是找錯地方了。”他的衣襟襯得臉色紅潤,一個擡眸的動作含着萬千情緒。
可望進吟長眸子裡,一片冰涼半點漣漪也無。
“你隻答便好。”她冷語冰人言外之意不需青月管太多,告知所問即可。
對方向後示意,小侍從上前收走琴,他才慢慢起來,身量比吟長高了些許,渾身氣韻依然溫柔。
“院中無妓隻有倌。”青月斷言。
吟長将手中折扇打開,腕上使勁徐徐搖着,吹開了青月身上傳來的檀香。
此時,徐三在門外道。
“少爺家中有事,還請快些回去。”他話急聲高,這句少爺叫得自己心顫了顫,再不走真的要被“捉奸”了。
“好。”她應下。
徐三總算松了口氣,下次隻怕沒命出來了。
吟長邁開腿往門口走,自己與青月并不相熟,這“嫖客”和“男倌”應該無需正式告别。
“小姐,青月随時恭候。”他當面戳穿吟長女子身份,門外徐三聽得一清二楚。
吟長手往門上輕輕一推,亭屋内外貫通,徐三與青月四目相對,前者神色如常,而後者亦是副溫和的模樣。
沒等他們産生沖突,門扉又在她手中緩緩合上,阻斷了平靜下殺機暗湧的視線。
“可惜,你沒入我眼。”吟長隔着門意味深長的怼回去。
徐三默默拍手叫好,他雖沒有看不起這些男倌,心裡到底對男子出賣□□之事有些膈應。
而屋内的青月一改方才溫順,聽聞此言興緻盎然,他重新将琴擺上桌,綿綿情意從手下奏出。
吟長頭也不回,聰耳不聞曲中意。
“怎麼樣?”待走出綠溪院,她對徐三道。
纏住青月就是為了方便他行事,不知有沒有探到實情。
“綠溪院的院落分上中下三等,分别接待不同階級的客人。”徐三說起窺看之事。
大門入内院有三條路,分别對應三個院落,下等處的客人沉湎淫逸戀酒貪色,中等處觥籌交錯對酒當歌,上等處便是亭台樓閣芳草萋萋。
至于怎樣區分客人,應該是進門所遇的侍從定奪,不過小姐特意交代查查綠溪院中可有妓,依他所見确實沒有。
“未見有女子接客。”徐三時刻注意周圍。
與青月口中得到的答案一緻,看來确實是如此,那麼覃雲赫要贖的女子,說賣身給了綠溪院就更耐人尋味了。
究竟是她心中打着其他算盤,謊言欺騙,還是綠溪院有其他不為人知的行當。
總而言之,就算覃雲赫湊夠了錢财,想贖人也沒那麼容易。
“回府吧。”吟長将手中折扇收起。
幸虧有它抵擋,不然沾染一身香,回到寰王府還不得惹出麻煩,三哥從來不用檀香,也未見過珊甯為他熏香,那清淺的枝木味,是靜置衣櫃中的香木油脂散發。
聞言徐三如臨大赦,終于可以結束這趟行程,一日遭遇消耗掉前些時候補養的所有精力。
回到清楓院,吟長雖不心虛,可今日先後進了東坊和綠溪院,收拾一下更舒心。
“替我準備沐浴。”她道。
徐秀徐英下去安排,若彤來到妝台前幫她拆解發冠,而後用沾水的絲巾,擦拭着小姐鬓角僞裝。
吟長從她手裡接過拭面之物,往臉上抹了抹。
一番動作下,若彤聞到了不屬于府中的香,小姐往來衣食都是自己經手,所以更為敏感。
“小姐今日是去做了賊嗎?”若彤出言調侃。
跟着吟長時日久了,她越發沒有主仆顧忌,私下相處更像好友。
“采花賊算不算。”吟長含笑言,心想綠溪院裡的‘花’可帶刺呀。
若彤聞聽後反應不大,她們兩人說話向來無忌諱便接着問。
“噢,那小姐偷偷采了哪支花,不會是年少時家中所藏的君子…蘭吧。”來西北的路上,若彤知曉了吟長與寰王的過往淵源,也确定葉姓出處。
從前自己覺得,軒轅王已是極為用心的難得之人,如今看來,寰王尋覓十年,執着之心更讓人敬佩。
吟長聽她話中有話,杏眼斜睨,繼續口出狂言。
“若隻論香,當然是家花不如野花香。”妝台銅鏡裡的女子,一頭青絲落在肩頭,眉宇間殘留的黛色透着英氣。
她不記得有多久沒有這般胡言亂語,小時候有相府庇護,經常招搖過市大放厥詞,可後來求生和複仇,磨得自己藏匿起所有玩鬧心性。
原來張口胡扯的感覺這麼爽快。
“那誰當得家花,誰又是野花。”若彤語調稍擡明知故問。
吟長餘光看向放置在妝台的玉簪,相贈此物之人并不是清風朗月的君子,他腹黑決絕為萊茵城的子民,恪守邊境十年,是将才更是天之驕子,暗喻成花失了身份。
可在吟長心中,十年前那個誤闖葉府後院的少年,俊美似花,相遇似夢,彼時不想與之産生任何瓜葛,如今卻糾纏入骨。
“家花貴,野花香...”
“可野花哪有家花長。”她斷斷續續呢喃着,就像在随口胡謅。
若彤不再接話,脫下小姐外衫,将沾了香的青衣,收入待漿洗的竹籃。
主仆二人屋内嬉笑玩鬧,完全沒留意清楓院中多了兩道身影。
“少爺,您怎麼不進去。”徐秀的聲音從屋外傳來。
若彤心頭一跳,隻瞧見轉身離去冷如霜雪的身影。
寰王不會聽了她們的玩笑話,生氣了吧。
“小姐。”她喚着坐在妝台前不為所動的人。
這個時候追上去解釋解釋比較好,别因為幾句戲言生了間隙,可木凳上的小姐靜如老僧入定。
“小姐。”若彤情急再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