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試探性的靠近,都是為緻命一擊測量距離。
博納文圖拉《刺客的黃昏》
并盛町的清晨總是帶着潮濕的霧氣,山本武的腳步聲在空蕩的街道上規律地響着。他喜歡這個時間——世界還沒完全醒來,隻有他、棒球,和偶爾掠過的麻雀。
直到那天,他在公園拐角撞見了她。
金發在晨光中像一簇微弱的火焰,陌生的女孩穿着黑色運動服,步伐輕盈得像隻貓。她的呼吸節奏很特别——兩步一吸,兩步一呼,像是刻意訓練過的長跑者;但是,她的體力就像每個沒經常鍛煉的人一樣,跑到一個地點就要慢走一截再開始。
(外國人?)
山本武放慢腳步,故意從她身邊經過時揚起手:“早啊!”
她明顯怔了一下,藍眼睛閃過一絲警惕,但很快調整成平靜的點頭:“……早。”
(反應真快。)
他咧嘴一笑,沒有停留,繼續向前跑去。但餘光裡,他注意到她的視線在他背上停留了兩秒才移開。
山本武開始注意到一個規律——每周二和周五的清晨,這個外國女孩總會準時出現在河堤跑道。作為棒球部主力,他向來擅長觀察運動軌迹。她的跑姿很特别,像是刻意訓練過的軍人,卻又帶着某種不協調感。這種矛盾引起了他的好奇。
每當經過便利店玻璃窗,她的影子總會微妙地停頓——這個發現讓他想起父親說過的漁諺:受傷的魚總用固定一側呼吸
某天清晨,他帶了兩個飯團。
“給!”他塞給她一個,故意揉了揉她的頭發,“跑完步要補充能量!”
她的身體瞬間僵硬,手指微微蜷起,像是要抓住什麼,又硬生生松開。
“……謝謝。”她接過飯團,表情像是收到什麼危險物品。
(散發着很邪惡的氣息?)
山本武假裝沒注意到,大口咬着自己的飯團:“要不要比一段?輸的人請果汁!”
她盯着他看了兩秒,突然笑了:“你确定?”
她的起跑姿勢專業得令人驚訝,像經過嚴格訓練。但跑到中途就顯出力不從心,像是身體記憶與肌肉力量産生了割裂。這種矛盾讓山本武想起前輩說的複健的狀态——大腦記得每個動作,身體卻跟不上節奏
(明明很有天賦,卻不太協調?)
他故意慢了一步,讓她險勝。
“哇!超厲害!”他撐着膝蓋喘氣,“明天繼續?”
她眯起眼睛,像是看穿了他的把戲,但最終點了點頭。
山本武開始調整自己的晨跑時間。有時他故意提前五分鐘等在公園長椅旁系鞋帶,有時又放慢速度跟在她身後十幾米處。
(你在看什麼?)
直到一次,他假裝沒注意,從背後接近她。
離她還有三米時,她的肩膀微微繃緊,頭也不回地開口:“……早上好。”
(……背後長眼睛了?)
他誇張地跳了一步:“哇!吓我一跳!你怎麼知道是我?”
她側過臉,晨光把她的側臉染成淡金色:“猜的。”
(撒謊。)
普通女生不會對腳步聲這麼敏感。
果然從那次以後,她跑步就開始更換路線,至少對他來說,他再也沒能看到她的背影。
(你到底是什麼人?)
晨霧中,少年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像一根懸而未決的問号。
雨水将棒球場的紅土浸-透成黏稠的暗紅,山本武甩了甩濕透的劉海,指尖摩挲着棒球縫線處的裂痕——這是上周訓練時被暴投擦傷的紀念品。他喜歡這種細微的傷痕,像棒球對他私密的耳語。
擡腿、轉胯、甩臂——白球劃破雨幕的瞬間,他餘光瞥見鐵絲網外一抹金色。
(是她?)
那女孩像被雨水釘在原地,藍眼睛死死盯着他的投球動作,仿佛在看一場幽靈的複現。她的站姿很怪,重心微微前傾,像是随時準備接球——可她的手腕太纖細,不像練過棒球的人。
“你還好嗎?”他走近時故意讓球在指尖旋轉,她的瞳孔驟然收縮,像被槍口指住的貓。
(……有趣的反應。)
她說了些軸心腳的術語,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擦過金屬。山本武咧嘴笑了——普通女生不會用“軸心腳”這種詞,更不會在雨天盯着投球姿勢發呆。
“能借我打一次嗎?”她突然問。
(試探?挑釁?還是……)
他抛過球,故意用了點旋轉。她接球的動作流暢得驚人,可揮臂時卻像被什麼扯住了筋骨,球軟綿綿地掉進泥裡。
(肌肉記憶和身體不匹配?)
“經常看棒球賽?”他歪頭,笑容擴大。
“在意大利看過幾場。”
她的謊言像投球時的假動作,騙不過捕手的直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