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府門外,有兩個身着半舊绫襖外罩掐牙背心的少女探頭瞧了許久,細細分辨之後,認出是皇宮的馬車,下來的正是紀雲瑟,立刻飛奔了過來,興奮地呼喊着:
“姑娘,姑娘!”
正是紀雲瑟在家中的兩個貼身婢女,崇陶和效猗。
“您可回來了!”
二人一左一右,擁住了久未見面的自家姑娘,摟着她進府,她們與紀雲瑟從小一同長大,從未分别如此久。
“前幾日接到宮裡送出來的信,奴婢們就日日盼着姑娘回家。”
“姑娘,您淋雨了麼?”
效猗原是紀老夫人身邊的一等侍女,比紀雲瑟年長幾歲,紀雲瑟到祖母身邊後,特意撥了照顧她,一眼就看到了她發絲殘留的濕潤,忙忙的用帕子給她擦了擦。
“沒事,剛出宮那會兒雨大。”
“先去見了父親再說吧。”
二人幫她重新攏好鬓發,進門後,紀雲瑟向西次院的方向看了一眼,正待說什麼,已見繼母身邊的管事嬷嬷吳氏笑着迎了上來,微微颔首:
“大姑娘回來了,侯爺和夫人正念叨着您呢!”
幾人行至正屋恩熙堂外,已經聽見了裡面的說話和笑聲。一個立在門口的婢女打起簾子,往裡頭說道:
“大姑娘到了!”
紀雲瑟邁步入内,見一家人都在西側暖閣,父親章齊侯紀筌和續娶的夫人魏氏分坐東西邊炕沿上,比她小兩歲的妹妹紀雲惜被魏氏摟在懷裡,不住地摩挲她的背。
周姨娘所生的二弟紀文遠和魏氏所生的幼弟紀文達,坐在挨着炕沿的兩張靠背椅上。
她一走進,房内頓時安靜了下來。
紀雲惜從魏氏懷中起來,收斂了些笑容立在一旁,紀文遠和紀文達也起身,站着往旁邊挪了一個位置。他們兄妹三個一直在正房由魏氏撫養,與紀雲瑟稍顯生疏。
紀雲瑟上前屈膝行禮:
“女兒回來了,給父親、母親請安。”
她的親生母親蘇氏生産時血虧而亡,一年後魏氏進門,她從記事起便自然而然地喚魏氏母親。
魏氏生下紀雲惜後,恐她照應不過來,紀老夫人便将紀雲瑟抱去了身邊養着,直到長大。
紀筌點了點頭,往身旁一指:
“好,坐下說話。”
魏氏笑着起身,拉過紀雲瑟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贊道:
“還是宮裡的水養人呢,咱們大姑娘出落得越發好了。”
說着,把她送至紀筌一側的圈椅旁。
姐弟幾人見禮之後,依次坐下,婢女過來給紀雲瑟上茶。
紀雲瑟問過了兩位長輩的身體近況後,紀筌端起手邊的蓋碗,輕輕吹着面上的茶沫子,問道:
“太後娘娘的身子可還好?”
紀雲瑟放下茶盞,實話實說道:
“時好時壞,太醫雖不敢明說,但大夥兒都私下猜測,恐怕就是今年了。”
紀筌眉頭的紋路深了幾分,片刻方道:
“你可曾見着陛下?”
紀雲瑟垂下眼眸,搖了搖頭:
“平日裡,女兒多半在毓秀宮,太後知曉女兒忙于曦和公主的課業,并不常召見。”
“除非是公主偶爾帶女兒同去壽康宮請安,太後或許會單獨留下女兒服侍。”
“隻不過,陛下忙碌,未曾見過。”
她不無遺憾地歎了口氣,悄悄觑着父親的臉色。
紀筌聞言,一臉愁雲更甚,沉默不語。
魏氏笑盈盈地打破安靜,問道:
“聽聞曦和公主與瑟兒一般大,想來,你們該十分投緣吧?”
紀雲瑟不知她是真不懂宮裡的門門道道,還是有什麼别的意思,就算不懂,難道會連曦和公主聲名在外的專橫霸道都沒聽說過?
她隐去眼眸中的冷意,淡笑道:
“曦和公主最受陛下寵愛,自然也驕縱跋扈些。初到毓秀宮時,她與夏賢妃一樣,十分不喜我,但過了這麼些日子,倒好了,如今賢妃娘娘和公主都對我很不錯。”
紀筌的臉黑沉得更加厲害,連連飲了幾口茶。
紀雲惜向來天真懵懂,拉着紀雲瑟的手臂,眼睛發亮:
“真的麼?姐姐,你如今與公主是好友了?”
“能不能找個機會,把我介紹給公主認識認識呀?”
紀雲瑟點點頭:
“好啊!”
魏氏忙瞪了紀雲惜一眼:
“惜兒,你性子莽撞,不可在公主面前胡來!”
“那可是天皇貴胄,若是你不懂事得罪了,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紀雲惜有些喪氣地嘟囔道:
“我哪裡莽撞了?姐姐可以,為何我不可以?”
魏氏道:
“你姐姐從小就比你懂事,又素來識禮穩重,你如何跟她比?”
紀雲惜不服氣:
“從前我和祖母姐姐一同進宮,太後娘娘也誇我乖巧嘛!”
“是不是,姐姐?”
紀雲瑟笑而不答,她倒是想,最好把她的“懂事”,連帶着入宮伴駕的“榮幸”,轉給她這位父母從小寵到大的寶貝小女兒。
紀筌闆着臉,道:
“你個小孩子家的,懂什麼!”
紀雲惜素來不怕紀筌,不甘心辯解道:
“爹爹,我隻比姐姐小兩歲,馬上就要及笄了,哪裡小嘛?”
見父親怒視了過來,她才噤了聲,起身重新坐在魏氏身邊,生起了悶氣。
紀筌難得兇這個小女兒,頓了頓,又向紀雲瑟道:
“如今,蔚王殿下也入了朝,裕王更不用說,陛下早将戶部和禮部交由他管着,你在宮裡,可時常會見着他們?”
趙檀微胖猥瑣的臉在腦海裡閃過,紀雲瑟恍惚了一瞬,小心看向父親的神色,見他似不經意發問,又似帶着些許探究地看了過來,便道:
“裕王殿下已在宮外立府,我隻是初到太後宮裡時,遠遠地見過他一兩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