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本宮令,所有水源須得燒沸後才能使用。”
蘇曦出驿站時跟侍衛說完,徑直朝城門臨時軍營走去。
她走得很快,寒風從衣領鑽入,街道原本零星的人漸漸密集。
“楚将軍。”
楚滄正在指揮着士兵有條不紊地搬運新的物資,身後傳來他極為熟悉的聲音。
他皺起眉,轉身看向蘇曦,她身上的衣物還未來得及更換,衣上還沾着灰。
“長公主殿下有何事?此時軍務繁忙,”他不着痕迹朝後退了一步,手慣性扶上腰間佩劍,面上帶着些許不耐煩:“若無要事,還是請回吧。”
“既來尋将軍,自然有事。”蘇曦直視着他的雙眼,“本宮在城南外山腰發現一處隐秘的村莊,應是此次雲州疫病的罪魁禍首,故來借将軍兵馬一用。”
楚滄先是一愣,握在劍柄上的手青筋凸起,視線朝城南的方向掃了一眼,眼底凝重與防備盡顯。
“殿下此言當真?”
他沉默片刻,收回視線後在她顯而易見有些疲憊的臉上繞過,到底還是沒有掩飾住面上的不信任。
“此等大事,殿下如何得知,當真不是在拿末将尋開心?”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着,蘇曦眯起眸子凝視楚滄。
他比起初見時少了幾分厭惡,但那份顯而易見的防備與不信任還是異常明顯。
她忽而嗤了聲,挺直了背,聲音帶着漫不經心的威嚴:“本宮前來是為通知将軍一聲,備軍待戰。”
轉身時,她又抛下一句:“并非來同将軍商議,而是命令。”
楚滄身體一僵,面部硬朗的線條此時更銳利幾分,不由分說怒斥了聲:“行軍大事豈可兒戲?!”
“殿下向來如此,但此事恕末将無法遵從。”
蘇曦沒有回頭,背對着他,看向遠處破銅鑼擊響,嗓子破敗卻仍在努力喊着進藥的婦女,以及門房打開時百姓們佝偻着腰出來喝藥的場景。
這毫無生機的畫面,無論看幾遍都讓她感到心中發寒。
昨夜為照顧受傷的陸景安幾乎沒有合眼,清晨後又去查探山腰處直到晌午才歸,此時蘇曦精神的疲倦幾乎達到臨界點。
“本宮親眼所見,楚将軍隻需按令行事。”
她微微側頭,斜睨一眼楚滄:“明日若不見楚将軍的兵馬列陣……”
“屆時本宮便傳令回皇城去,讓阿弟尋來另一半虎符,本宮親自帶兵踏平那山頭。”
“殿下!”楚滄渾身肌肉都繃緊了,他怒喝一聲,身後的士兵見狀也不由得精神一震,朝楚滄身後聚攏。
“恕末将……”
他話音未落被蘇曦打斷:“雲州城内每時每刻都有百姓因疫病而亡,銷屍處濃煙久久未散。”
“若是天意,還可找借口說是天意難違,可這是人為。”
她緩緩轉過身,面對楚滄,身上帶着凝聚不散的寒意,聲音不大卻振聾發聩。
“将軍如此推脫,試圖拖延時間……”蘇曦眼神帶着寒意,“意欲何為?!”
楚滄死死盯着蘇曦,握在劍柄上的手用力得發出咯吱的細微聲響,少頃,他像卸去了渾身的力道般,手指無力地從劍上移開,雙臂垂落在兩側。
“末将,遵命。”
這幾個字被他說得格外艱難,用足了十分氣力才将話說完。
“但請殿下記住。”
“雲州的百姓的命是命,末将手下的兵的命也是命,末将一視同仁。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若末将領兵前去時,與殿下所說相差甚大。”
“便是拼着這顆腦袋,末将也會抗令,保手下兒郎性命無虞!”
楚滄說完,他身後的士兵眼眶微紅,看向蘇曦的眼光也越發不善。
士兵們的情緒并不像朝堂上官員們那般擅僞裝,他們會遵從将軍的指令,卻也會直白表露出自己不滿的情緒。
蘇曦迎上他們的目光,未曾有半分退卻。
“将軍既說人命。”她聲音陡然拔高,“本宮若想拿将士性命兒戲,大可直接下令封山。”
“又何必與将軍在此浪費時間。”
“将軍好生想想吧。”
說完後,蘇曦轉身不再看向楚滄,朝驿站的方向走去。
她現在很累,需要休息。
之所以不細解釋,因為楚滄本質上就是不信任她的,多說無益,還不如直接貫徹原主的行事風格強硬壓下,用結果說話。
回到驿站後,蘇曦回到自己的房間草草洗漱換衣後,閉上眼直接睡了過去。
夜色漸濃時,她才悠悠轉醒。
站起身時酸脹的肌肉和骨骼的咯吱聲響都在提醒她昨夜的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