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店是不是換廚子了,羊排比橡膠還硬。”何昱挑剔道。
“對面是有小孩在叫嗎?嗓子挺好,隔片湖都能聽到。”
何昱不知是被什麼開啟了話痨模式,叭叭說個不停,多動症似的左右晃動,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來做檢閱的。
樹林裡窸窣的鳥叫蟲鳴混雜着他的聲音,本應凄清的環境硬是被他帶起騰騰熱意。
啪地一聲,何昱一巴掌拍在自己坐下裸露的小腿上,“這種季節怎麼會有蚊子?”
“不是你帶路過來的嗎?你不知道這兒怎麼樣?”鄭淇道。
何昱看了他一眼,光線過于昏暗,完全看不清對面人的表情。
除了開頭那會兒,鄭淇這飯吃得寡言少語,難見得比他還沉默,當然也可能是他這少有得話多。
何昱:“我隻是路過,每次繞過這裡站會兒就走,沒待那麼久。”
“怎麼想的,摸黑吃飯,差點看不清吃的什麼東西。”鄭淇嘲道。
“沒怎麼,想吃就吃了。”何昱換了個姿勢,把褲腿拉下來蓋住小腿,
微弱的小夜燈被擺得遠了些,因為燈光不斷吸引各種小飛蟲萦繞過來,現在已經密密麻麻地鋪了一層移動的小黑點在它的表面。
“我等會兒就把它扔了。”何昱看着上面的黑點白點飛舞挪動,胃口瞬間減半。
鄭淇在陰影中飄來的聲音裡帶着笑意,“我拿走我拿走,擦擦還能用。”
何昱剛皺着眉想說什麼,就望見對面一雙映着遠方燈火的眸子側望着湖面,黑暗裡格外清晰。
水光和微弱的夜燈暖光打在他的側面,給人鍍上一層暖融融的虛影,深邃的輪廓在半明半暗裡勾勒出線條,讓人忍不住屏住呼吸。
“我其實也習慣了。”
那雙映着眸光的轉向他,何昱猝不及防躲閃不及,與他直直對上,猛然有些失神,怔愣地舉着筷子。
“我……”
極其不合時宜地,有東西掉落何昱腿上,他茫然低頭。
“操。”
筷子上的裹着醬的一塊肉直墜褲腿,毫不留情地留下一道黏糊糊的深色印記。
潔癖十級選手何昱抓狂了,差點沒蹦起來把這桌……這一地的菜都給掀了。
“擦擦。”鄭淇忍着笑給他遞來紙巾。
他慌亂把褲腿上的殘渣清理了幾下,用力之猛簡直像是和這塊布料有什麼深仇大恨,可惜褲子并沒領他的情,仍舊殘餘了一片帶着肉香的痕迹。
他甚至能想象油漬浸潤褲子與自己的腿相接。
何昱低低罵了幾句,像是想要借這粗暴的動作掩蓋莫名狂跳的心率,就如同幹了什麼壞事被當衆揭發,久違的羞恥心被點燃。
幸而天色太黑,沒人能看見他的神态。
“小心,你是打算來個掃堂腿把東西都掀翻嗎?”盒子太多,平地狹窄,鄭淇沒法過去幫忙。
何昱低頭兀自沒完沒了地擦那一小塊地方,“謝謝,我小腦平衡力還不錯。”
“難保過勞,你看上次睡個覺還能閃到腰。”
“我警告你别吃飽了就四處诽謗。”何昱三言兩語恢複自若。
鄭淇抱着飯盒笑出聲。
半晌,風平浪止,湖面的漣漪在對岸的燈火裡飄搖閃爍,岸的另一邊也恢複平靜。
“我習慣了。”
這次何昱不再有更大的反應,白了他一眼,“你說第二遍了。”
“這不得好好起個頭才能講故事嗎?”鄭淇解釋,聲音聽上去一如既往,和曾經的任何一場閑聊别無二緻。
“哦,那你說。”他用紙巾擦了擦嘴,沒提自己坐在車後時,能一路感受到這人從肌肉到呼吸的不平靜,以及那連他自己或許都沒注意到的蒼白冰冷臉色。
那神色,不要說方潤隻能繞道走,估計趙遠程見了都不敢搭讪。
“算了,不想說了。”鄭淇猶豫道。
何昱:“……”
要是換個人他現在直接起身扭頭就走了。
“婆婆媽媽,憋死你算了。别說,千萬别說。”何昱撿起一個小餐包,就要把它想象成磚頭往鄭淇身上扔去。
他算是做足了心理準備,打算不管對方說什麼,都嚴陣以待。白費他一腔信念感。
“哎,别浪費,我自己拿。”鄭淇不知是什麼心态,伸長了手握住他的手腕,把他的動作截在半空。
禁锢的動作直接讓他措不及防松了面包。
小餐包順着何昱洩了的力度和偏了的方向,滑飛到岸邊,幾個翻滾進了湖裡。
鄭淇:“……”
何昱面無表情:“好了,這下真的浪費了,還污染環境,你缺不缺德。”
他頓了頓,才掙開那隻手,不易察覺地扭了扭手腕,仿佛是還被人牽着那般虛虛懸空在身側。
靜默半晌,鄭淇撐着頭大笑起來,笑得整個人都在發抖。
“信不信我再扔你臉上一個,這回我保證準頭完美。”何昱曲起一條腿,嫌棄道。
“怎麼每次跟着你淨幹些蠢事,是你的問題還是我的問題?”鄭淇笑得快岔氣還是抽空說。
何昱斜眼看捂着臉還在笑的人,“不要懷疑,你的。”
“不可能,路是你帶錯的,吃飯黑得挑不着骨頭的還是你。”
何昱嗤笑一聲,“那你還挺背,我就幹了那麼幾次你還都在場。要說不是你帶衰的我我還真不信。”
鄭淇自顧自笑了半天,在何昱都被他感染莫名其妙無聲笑了幾下後,他才慢慢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