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也覺得。”他悶悶道,用手撐着臉,幾乎大半張臉都被埋在他的手心,隻剩下一雙失神的眼睛。
大笑似乎一下就抽空了全身的力氣,讓他撐不住自己,隻能靠在膝蓋與支棱起來的胳膊間。
他不論是在班裡伏案寫作業,還是走在路上,永遠身姿筆挺,如松如柏,淵渟嶽峙。
然而此刻,他卻将雙腿蜷起,脊背疲憊一般松懈下來,垮塌着靠在膝邊。
小姑娘似的。
何昱冷眼旁觀,卻不自覺地借着黑暗盯着人。
誰都沒再說話,時間将無聲的靜默拉長,林間的風聲都靜默下來,隻剩下深重的呼吸和疲憊的心跳。
何昱的半側腿壓麻了,收回目光忍着整條腿跟雪花屏似的酸爽換了個姿勢,把剩下的餐盒一股腦用餐布卷起,扔進外賣袋,讓自己的腿能舒展開。
“太黑了,我都不知道自己吃了什麼。”何昱懶洋洋地四肢大開,餐廳給的坐墊大,夠他滾幾個來回。
沒有得到任何預想中的回應,他不安地轉頭看去,卻見一雙黑漆漆的眸子正直勾勾盯着自己。
瞬間,像是被人窺見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心思,何昱後背發麻。
“幹什麼?”
“就覺得緣分很奇妙。”鄭淇不知什麼時候挪過來了一些,靠得近了,能看清他的表情,看清月光下他臉上的每一個細節。
何昱将目光從他臉上劃過,不置可否地唔了聲。
“我真的很高興能遇上你這樣的朋友。”鄭淇勾起唇笑了笑,比起在學校時對待大多數人的充滿距離感的笑,現在的他笑得随性又帥氣。
真榮幸收到一張好人卡。
何昱全然沒被他的笑蠱惑,惡劣道:“我不記得我買了酒,你喝上頭了吧。”
鄭淇笑意不減,“我來過這裡,三年前,不是說這裡,是對面,人最多的那條步行街上。”
湖中心有燈塔開始閃爍,一晃一晃的光束掃過他們,映亮彼此的臉。
鄭淇能看見他挑起的眉毛,“隻是有感而發。”
何昱一挑下巴,示意他繼續。
他自然不是來旅遊的,來到Z市是來找他爸的。
“以前就幾個月見不到那人一面,那年幹脆消失了半年。”鄭淇岔開腿,望着粼粼的水面,“我來這裡,就是因為我媽聽人說在這兒見過他。”
“所以你們倆來這找……你爸?”何昱看着他,坐在一邊的人完全不像在講述自己的故事,語氣平靜地如同在給他講題。
“不是,我一個人。”鄭淇垂下眼,“我媽她在家。”
也許是怕來這找不到人,又或許是害怕見到人。
誰知道呢,他想。
“J市離這高鐵都得兩三小時吧,你一個人?當時才多大?票怎麼買的?”何昱難得皺着眉抛出一連串疑問。
鄭淇道:“你看不起誰,我這也就沒護照,否則再早五年,我也能自己一個人跑Y國。”
何昱冷漠捧場,“哇哦,了不起。”
鄭淇扭頭笑了幾聲。
遠方的對岸傳來樂聲,入夜,對岸跟開了轟趴似的,湖水都跟着要沸騰了一樣波蕩更盛。
“那找着了?”
“沒,反倒是在對面那條街吃了不少,第一次出來玩,還挺刺激。”他笑道。
“我沒去過那兒。”何昱道。
鄭淇理解地點點頭,“本地人不太去那裡正常。”
“不是,人太多,煩。”何昱抓了把頭發,“各種網紅拍照的,小孩哭鬧的,還有随地笑的。”
“随地笑是什麼形容,我這樣算不算随地大小笑。”鄭淇歪着頭笑着看過來。
何昱瞟了眼他嘴角明晰的弧度,“算,你最礙眼。”
原本上揚的弧度起伏地更加嚣張,甚至眯起眼,鄭淇笑成了快栽倒到一側的傻子。
這會兒,何昱是真覺得自己可以把這顯眼包丢出去了。
“我就該多吃點,以防你煩得把我扔一邊。”鄭淇說。
“沒了,你懷念着吧。”
不知戳了鄭淇哪個笑穴,他真倒在了何昱的後肩,壓得下面的人直要往前撲。
何昱手腳扒拉着才把他掙開,順勢威脅道:“再笑真踹你下湖了。”
鄭淇眉眼一揚,“就因為嫌人多,所以現在專挑那些犄角旮旯走?你愛好挺特别啊,少爺。”
好半天,何昱才明白他這是又接上了前面的話題。
“我就愛溜邊走,管得着?”
鄭淇腦海不自覺浮現下午散步時,牆邊溜達過去的小野貓,矜持又閑散的踩着輕巧的步子經過他們。
這人又樂得縮成一團,眼看何昱要發火,他忙轉移話題。
“沒找着人,回去之後,我媽把我罵了一頓。”
何昱蹙眉,“阿姨還會罵人?”
餘文文看着着實沒何苑那般盛氣淩人,除了今天,每次接觸都算溫柔又客氣。
“嗯,很兇。有時還會上手。”鄭淇淡淡道,想了想又補充,“她也沒多大力氣,我還得接着防止她摔了。”
不過後半句這笑話他倆誰都笑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