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短短幾分鐘的宣傳片不是一個中午就能拍完的事，所有人都是趕鴨子上陣，董冰隻能帶着一群人每天中午折騰。

上午最後一節課劉立風公布了期中考的成績，何昱沒有意外地保持着每門進步的趨勢，雖然他的數學還是沒有及格，且離約定的六百還有四分的差距。

“就差這一題的分數。”何昱恨恨地研究自己的數學試卷，就這麼一題，考前剛做到過類似題型，偏偏他在考試的時候還是算錯了。

“我赢了哦。”鄭淇忍不住笑道，全然無視對方飛來的眼刀。

這四分等到他吃完中飯，仍被惦記着。

他一整天都郁悶地不太想去搭理鄭淇，看見他就想起自己莫名其妙丢了的六百分，而對方似乎在這幾天話同樣少了許多。至少他已經連續兩天沒有收到随機投遞的零食了。

家教的夜宵沒得吃了，某人在他這辭職之後是連吃的都不給他帶了嗎？

何昱更加低落，一臉戾氣地跟在一個喊他去辦公室的同學身後，沒顧得上和之前說好一起去看宣傳片排練進度的鄭淇說一聲。

他這回考試作文寫得挺糟糕，語文老師把他拉去辦公室就是一頓從頭到尾的連批鬥帶分析。

敷衍着承諾自己會重新寫一篇後，何昱才得以脫身。

半路，收到顯示陌生的來電提示，他走進空無一人的天橋廊道裡，接通。

“小昱。”

是許久未聽到的父親的聲音。

何昱早有心理準備，但還是用犬齒咬了下口腔的軟肉，直咬出血腥味。

他冷漠道：“别問何苑了，也别讓她煩我了，我喜歡男的女的有她什麼事？我要是去喜歡一條狗她說不定還得放炮慶祝一年。”

“荒唐！你這話像什麼樣子，我是你爸爸，這是你學的尊重，這是誰教你的教養？你擺臉給誰看？都高二了，還天天跟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你叫你媽媽怎麼辦，叫我們怎麼辦？”

電話裡不出意外傳來暴怒的震響。

何昱靜靜地聽了幾分鐘，回答：“你們自己好好過就行，我長成什麼樣是我自己的事。”

語畢，他挂斷了電話，把這個号碼一并拉入黑名單。

老爸的那些熟悉的質問像是已經漸漸在他這裡失去了原本的效力，激不起他内心更大的波瀾。那天在酒吧裡的斥責像是變了個句式在他腦海裡循環，他那時似乎是答了什麼嘲諷了什麼，但心底的回答逐漸從模糊變得清晰——

是啊，我就是喜歡他，他又恰好是個男的，我能怎麼辦巴拉巴拉巴拉。

這句話被完整默念一遍後，激起的回蕩像是一陣陣漣漪，攪得他整片心底又酸又軟，鼻腔止不住地發堵。

這些時日所有起伏的波動、讓他沒法靜下心來的思緒都緩緩蟄伏下來，但愁緒卻仍在發酵。

他從未有過如此在乎的人，早時候更是分不清自己對鄭淇到底是友誼更盛還是其他理不清的念頭更多。不願想，也懶得糾結。

但總有一些事被人一提再提，叫他要把自己的血肉剖出，一寸寸地剖析。

這讓他緊緊将那些不該有的情愫禁锢，生怕自己一旦動了便沒了後悔的餘地。

……

仍是在花海簇擁下的林蔭道。

何昱盯着手裡已經變成黑屏的平闆，許久，直到有人喊了他一聲，失焦的視線才凝聚回來。

“嗯？”

“你在發什麼呆？”孟雨霏攏了攏耳邊的碎發，坐到他身旁。

以往他和鄭淇同進同出，他總是習慣性給後者留出半個位置。

這幾天中午，卻總是孟雨霏跑來占據了這半邊座位。

何昱手指沒什麼意義地劃拉幾下屏幕，拖拽上面的模型，“沒什麼，随便想想。”

“你每天中午是來等鄭淇的嗎？”孟雨霏問。

“嗯，題目不會，等着問他。”何昱胡編亂造道。

“你倆關系真好。”她抿唇笑了笑，半晌，“如果有不會的題也可以問我，雖然總分肯定不如他高，但楊老師說我作文是班裡寫得最好的。”

“……”還沒來得及重寫作文的何昱。

“我走啦，你繼續忙哦。”聽見董冰在叫自己，孟雨霏一下跳起來就小跑着走了。

何昱低頭用兩根手指轉着自己的模型，百無聊賴。

身邊的椅子微微晃了晃，又有人坐過來。

何昱皺眉看去，滿眼的不耐撞進另一雙漆黑的眸子。

“中場休息？”何昱被燙到似的與他錯開視線，手指飛快地在屏幕上改色，好似他現在有多忙似的。

“休息一會兒，沒想到居然能拖這麼久。”鄭淇打開剛買的礦泉水喝了口，“你要是嫌曬的話可以待在教室裡。”

“不用，曬着我樂意，補鈣。”

“嗯，反正在這邊也不無聊，我看孟雨霏總是過來跟你聊。”鄭淇捏着礦泉水又喝了幾口。

“我什麼時候中午需要有人聊，要不是這幾天正好徐岱儒給我活幹。”何昱忍不住反駁，“我早回去寫該死的作文了。”

“哦。”鄭淇含糊不清地含着水，一側的臉頰鼓鼓的，但何昱總覺得他在笑。

“笑屁，你倒是快點拍完啊。”他破罐子破摔，怒道，“鬼知道那作文怎麼寫。”

鄭淇咽下嘴裡的水，臉上的笑意再也擋不住，看着他的眼裡閃着生動的光，“晚上就給你看作文。”

“我不，晚上我隻學數學！”這人毫無道理地任性道。

“好好好，你去楊老師那邊再拖一拖，明天就給你解決作文。”鄭淇起身把水往他懷裡一扔，拍拍褲子歡快地離開，“我馬上讓他們拍完。”

也不知道鄭淇怎麼跟他們商量的，持續好幾天的拖拉後，他們竟然真的奇迹般在這天中午的剩餘大半個小時裡，就解決了所有的片段。

臨走時，董冰還戀戀不舍地想要修改幾個細節，被學霸用冰冷的表情把所有的話憋了回去。

最終剪輯的任務就盡數交給黃芮芮。

她一臉埋怨，“你們是結束了，就我還得加班。”

“安啦，周末帶你去吃好吃的。”董冰一手勾着她的脖子，拍拍她後背。

“霏霏一起嘛。”她沖對着另一方向走神的孟雨霏招招手，而後對在後面慢慢走着的兩個男生喊，“周末約不？”

“不約，學習。”鄭淇說，轉向和自己并齊走在一起的人，“你去嗎？”

何昱臉上挂着莫名其妙四個大字，他明擺着不會參加任何集體活動。

得到了滿意的答複，鄭淇扭頭，“他也不去。”

黃芮芮聳聳肩，很是習慣他倆的拒絕，隻有孟雨霏不着痕迹地洩了口氣。

周末，和往常一般，何昱和鄭淇約在了店裡學習。

盡管有之前的偷拍視頻引發了不少至今不能回想的事件，但何昱的原話是：“你又不想來我這家教，又不想回家，這不就是最好的選擇？”

鄭淇本想反駁還有教室可以待着，但看着他一臉笃定的表情，就隻能無奈同意了。

在這也并非沒有好處，休息室裡有獨立的小房間給他們當自習室，還有按照徐岱儒豪氣安排的酒店外賣，以及他本人做的免費咖啡和永遠吃不完的面包點心。

何昱還能在空閑時候随時在團隊裡打個工。

吃完午餐，何昱理所當然把原本的午休時間抽出來跟進團隊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