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就是那個現在炙手可熱的新晉超模，夏沐。”

“吱呀——”

塑膠輪胎與水泥路面摩擦出尖銳噪音，平緩行駛中的越野車來了個緊急刹車。

毫無防備的顧郁身體一陣劇烈搖晃，她匆匆照了下鏡子，确定沒有把口紅擦到嘴巴外面，松了口氣的同時，看向不打招呼突然刹車的褚虞：“我讓你開快點，你怎麼停了？”

褚虞微垂着眼，雙手緊握方向盤，像是在極力克制，脊骨微微凸起。

保持這樣的姿勢大概五秒鐘後，褚虞遲鈍的感官才被顧郁不滿的聲音喚醒，慢動作地側過身，視線落在顧郁皺起的臉上。

“你剛剛……說的是誰？”

清冽的嗓音裡多了一絲難以察覺的顫抖。

顧郁以為褚虞是專注開車沒有聽清自己說的話，又說：“夏沐啊，今年模特大賽那個華裔冠軍。”

褚虞眸底快速閃過一抹異樣情緒，握着方向盤的手臂肌肉驟然繃緊，嘴巴微張着，沒有出聲。

一向不喜八卦的人突然主動問起這些，多少讓人有些意外，顧郁狐疑：“你是她粉絲？”

四年一度的國際超模大賽備受時尚圈關注，夏沐作為今年新鮮出爐的華裔冠軍，名氣早在整個中國時尚圈裡傳開，得知下月刊物合作對象是夏沐時，雜志社裡不少迷妹都表現得很期待，顧郁想當然地以為褚虞也是這樣。她歪頭看着褚虞。

傍晚餘霞穿透擋風玻璃灑在褚虞素淨的臉上，低垂的眼睫宛如一把密實的扇子，完美遮擋了她眸底翻湧而出的層層波瀾。

六年了。

從别人嘴裡聽到那個人的名字，她竟有些陌生。

顧郁見褚虞半天沒反應，用手指捅捅她：“喂。”

再次擡起頭時，褚虞神色已經與平時無異。她無波無瀾地瞥了顧郁一眼，又不動聲色撇開，淡聲：“不是。”

顧郁也覺得不太可能。褚虞屬于那種看着好像很好說話，但性子挺冷淡，不像是會關心模特圈的人。可對方剛剛的反應又挺奇怪，讓人摸不着頭腦。她又看了眼褚虞。

褚虞無視了身旁投來的略帶探究的眼神，從容不迫地發動車子。

如果顧郁細心觀察，應該能注意到她平靜的外表下隐藏的不平靜，兩片淡色的薄唇緊緊抿成一條直線，握着方向盤的兩隻手也因為用力而指節泛白。

看似專注開車，又好像在極力克制着什麼。

不過顧郁沒有心思去想太多。

随着車速不斷加快并趨于平穩，顧郁注意力又回到了補妝上，塗完口紅發現眼線有些暈開，又從包裡拿出化妝棉擦拭。

雖然褚虞剛剛好像隻是随口問問沒什麼興趣的樣子，顧郁自己卻閑不住嘴，一邊補妝一邊發牢騷：“那個郭梓妍實在太氣人了，馬上要拍了才告訴我們檔期不滿，這不是耍人玩嗎？要不是夏沫願意來救場，出刊日期就要耽誤了。”

夏沐這個名字再次出現時，褚虞沒有像剛才那樣表現出失控，她甚至有種狀況外的遊離，目不斜視望着前方路況，仿佛沒有聽到顧郁說的話。

好友的冷淡并沒有影響顧郁的傾訴欲，吐槽完郭梓妍，話鋒一轉，說：“你知道嗎？大賽剛結束，我們主編就想邀請夏沐來拍封面，聽說于欣前前後後找了人家十幾次，都被拒絕了。郭梓妍說不拍了，主編找不到人又讓我聯系去夏沐經紀人，我當時就想，于欣都搞不定，人家憑什麼搭理我啊？結果你猜怎麼着，我才問了一次，夏沐經紀人居然就松口了！”

說到激動處，顧郁高興拍大腿，滔滔不絕：“看來這個夏沐跟我挺有緣的，見了面我可得好好感謝她。”

褚虞依舊沒有給她回應。

拿起手機再次确認了下航班信息，顧郁一臉期待地說：“我還挺喜歡夏沐的台風和她那張臉的，不知道本人跟電視上會不會差别很大。”

褚虞眼睫不明顯地抖了下，握着方向盤的手指緊了又緊。

……

最後一縷霞光被地平線吞沒，從F國S城飛往海市的國際航班平穩降落。

長達六個多小時的高空飛行讓未能休息好的夏沐倍感不适，頭暈目眩，還有點耳鳴。她避開了想要攙扶她的小西，強忍着不适走出機艙。

走VIP通道的人少，眼尖的小西注意到了站在出口處等待接機的身影，伸長脖子努力去辨認。

與此同時，顧郁也注意到了他們。

在這三個人中，夏沐的身材優勢太明顯，雖然對方戴了口罩，但顧郁還是十分肯定地沖正在慢慢走近的三人揮舞起雙手。

等他們走出警戒線，顧郁熱情迎了上去，滿臉微笑:“辛苦了辛苦了。晚上好，我是悅麗雜志社的編輯顧郁。”

Ken和小西分别向顧郁介紹自己。

初次見面，雙方熱情寒暄。

在他們三人相互握手時，夏沐注意到的卻是顧郁身後，身形猛地頓住。

周圍人來人往，那人孑然一身。

漆黑的眼眸漫不經心轉過來，與她視線碰撞到了一起。

夏沐瞪大雙眼，錯愕地看着顧郁身後不遠處的那道身影。

像電影裡的那種慢鏡頭，她們隔着人來人往的行人凝望着彼此。

一秒，兩秒，三秒……

夏沐眼前仿佛被蒙上了一層虛影，漸漸模糊的視線讓她一時間分不清這是現實，還是夢境，隻愣怔着，連顧郁上前想跟她握手，她都沒反應過來，呆呆地看着褚虞站立的方向。

被無視的顧郁順着她視線看到了褚虞，才想起來似的，忙向其他人介紹：“這位是我朋友褚虞，也是這次幫夏小姐拍攝封面的攝影師。”

顧郁招招手示意褚虞過來，又向褚虞介紹說：“這是夏小姐的經紀人Ken先生，這是她助理小西。”

“哇哦，這麼漂亮的攝影師？”Ken欣賞的目光打量着走近的褚虞，笑着調侃說：“要不是顧小姐介紹，我還以為這也是個模特呢。”

褚虞長得高挑，五官又是那樣的無可挑剔，她身上有種疏離淡然的氣場，被人誤會是模特也不是頭一回了。聽出Ken是在誇她，褚虞禮節性地回以淡笑，插在衣兜裡的手拿出來，碰了碰對方主動伸過來的右手，說：“你好。”

小西也跑過來跟褚虞握了手。

顧郁扭頭看了眼夏沐，又去看褚虞，擠擠右眼，說：“這位就不用我介紹了吧？”

機場裡燈火通明，照得褚虞一張素顔愈加冷白，眼眸随着顧郁話音緩緩轉動，輕飄飄落在那張寫滿錯愕的臉上。

這一眼隔了足足六年。

當褚虞再次望過來時，夏沐身體裡凝固的血液重新活了過來，一種叫做思念的情緒在她身體裡瘋狂沖撞，讓她每一個細胞都跟着沸騰，戰栗。

她不由自己地往前邁了一大步，迫切想要喊出那個心心念念的稱呼：“虞——”

“你好，夏小姐。”褚虞平靜得近乎冷漠的嗓音打斷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