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望舒影稀,蘇箐甯擱下筆,舉起粗糙的稿紙小心地抖了抖,放在一旁将上面的墨水晾幹。
她看一眼擺在不遠處的刻漏,子時過半。
外面守着的丫鬟早就靠着門打起了盹,蘇箐甯悄聲熄了燈,淨手後,爬上了床,明日她要去書鋪将稿子交了。
蘇箐甯翻個身,正臉剛好對着窗邊的貴妃榻,看着那空空如也,被鋪整齊的軟榻,她不由得想到裴翎。
話說以往睡前都要被裴翎唠唠叨叨半天,今天安安靜靜的沒聽見他講話反而突然有點兒不習慣了。
蘇箐甯想到這裡,突然覺得不對勁,她一猛子又翻個身面對着床裡面的牆壁,她以前不是也一個人嗎?她蘇箐甯沒了誰都能活!
“哎呀!蘇箐甯,趕緊睡覺,想這些有的沒的幹什麼!”蘇箐甯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強迫自己清空腦子裡繁雜的思緒,慢慢的困意上來,蘇箐甯陷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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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林裡落英缤紛,清風卷着嫩粉色的花瓣拂過樹梢。
蘇箐甯走在裡面,她手裡不知道什麼時候拿着一沓畫稿。
她慢慢地靠近一叢長得極其茂盛的花樹,她睜大着眼睛,隻見花樹後面一男一女正摟在一起,臉頰貼得極近。
蘇箐甯微微皺眉,她一眼就看出來那男子是裴翎,她正在好奇裴翎怎麼又跑出來與他嫂子私會了,剛剛開口喊了一聲:“裴翎?”
卻見那女子也回過頭來,那面容赫然竟是她自己,蘇箐甯驚愕,吓得倒退一步,一腳踩空,整個身子猝不及防地往後面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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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然睜眼,蘇箐甯大口大口地喘氣,她這都做的什麼夢?這也太奇怪了!
蘇箐甯仰頭放任自己倒回床褥裡面,她用力揉了揉腦袋,将自己的頭發揉得亂七八糟,這才重新爬起來。
她木着一張臉,将這一切都歸咎于裴翎夜不歸宿。
梳洗完畢,蘇箐甯獨自一人帶着稿子出了鎮南王府。
七拐八繞的,蘇箐甯進了一處偏僻的小巷,小巷狹隘,隻容得下兩人并肩而行,凹凸不平的青石闆磚鋪路,下起雨的時候,路上就會積起一窪一窪的水坑,有匆匆的行人路過就踩起一連串的小噴泉。
這條小巷子在這京城裡不知道多少歲數了,大抵是可以當蘇箐甯祖宗的輩分兒了。
蘇箐甯從小就住在這巷子裡面,這一住就是近十年。
她沒有别的家,她家就在聽雨巷。
她輕車熟路地摸到一扇破敗的門前,門前也沒有牌匾,隻是用碳灰潦草地寫了三個飄逸大字。
困春風。
蘇箐甯擡手拍門,她也不敢太用力,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把這門給敲破了。
這要是被她敲破了,那摳門的老頭肯定非叫她賠錢不可!
敲了幾下,門内卻無人應聲。
蘇箐甯有些疑惑,這個點了按理說早就開門了啊?今天怎麼這麼晚了還無人應門?
她猶豫片刻,剛想再敲一次。
“幹什麼呢?你誰啊?”身後突然傳來一道略顯蒼老,但頗帶着幾分精明氣兒的聲音。
蘇箐甯回頭:“老李,你幹嘛去了?”
那被稱為老李的男人是個三四十歲的邋遢大叔,他看見蘇箐甯愣了一下,又仔細地上下打量半晌,随即濃眉倒豎,怒目圓瞪!
“糖豆兒?!你,你你是糖豆兒?!”
“不是,該是我問你才對吧?你幹嘛去了?啊?這幾天都沒見着你人影兒?去你家裡也沒見着人,我還當你是被人牙子拐去了!”李叔竹簡倒豆子般對着蘇箐甯就是一頓輸出。
蘇箐甯連忙道:“李叔您緩口氣兒,緩口氣兒啊。我還能有什麼事兒?我确實是被人販子拐去了,不過剛好那人販子心腸好,看我美貌可憐,把我賣給好人家當大小姐了。”
李叔對着她翻了個白眼:“謅,繼續謅,就你那狗屎運氣?别被賣到青樓妓館都得謝天謝地了!你知道我和你嬸子有多急嗎?”
“嘿嘿。”蘇箐甯傻笑。
“回頭等老婆子回來了,咱一起吃頓飯,曉得不?”李叔說着進屋去。
蘇箐甯連忙跟着進去,她綴在李叔身後道:“李叔,我今日來是交稿子來着,可能沒法子留下了吃飯了。”
不說這個還好,一提到稿子,李叔顯然更氣了,他坐在闆凳上,訓道:“你還記得交稿子?你知不知道你晚了多久,那些個人為了找你,都快要把我困春風的大門給拆咯!”
蘇箐甯尬笑:“李叔,我這不來了嘛,哈哈。“
李叔實在忍不住又白了她一眼,接過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