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萦楚心中暗歎宋家走運,不過她并不會對此事太過挂懷,畢竟時間還長久着呢。以宋家的行事風格便是她不出手,對方最後也未必能得好下場。
“隻是,如今該如何做?”秦煜看向江萦楚眼中滿是求知欲,一雙眸子中似乎攢入一縷銀河星光點點:“宋大人畢竟是禦史言官,一時讓他協同還好,時間長了不合适。”
今日是秦煜用協查行刺的名義将宋大人請到皇城司,這個理由本就是編造的,若是長時間扣人必定會引起禦史台的不滿。
承德太子聞言看向江萦楚,他心中也好奇江萦楚會如何行事,在他眼中一向行事缜密的江姑娘,是絕不會留下這樣大的纰漏。
低頭啜一口手中的茶,江萦楚淺淺地微笑:“自然是需要苦主上門才好。”
“倒也是,我們已然越主代袍了。”承德太子了然于心,對江萦楚越發的欣賞,小小年紀這等作風隻要日後不走歪,恐非池中之物。
秦煜也不是個傻子,此時看承德太子露出了這副神色,當下想起剛剛江萦楚所言,心中已經有了兩分猜測。
很快,秦煜的猜測變成真了,皇城寺外變得喧鬧起來。竟然有人擊鼓鳴冤,皇城司門外的登聞鼓鼓大如簸,一響可震十裡。
登聞鼓響一重,便是一樁冤。
正在和宋大人周旋的王郎中一愣,随即面容陰沉下來,他頓了頓:“來人去瞧瞧何人敲響登聞鼓。”
這登聞鼓,那是天子體恤百姓,因而特地在皇城司門口所立,一旦被敲響,便可上達天聽。
别看這登聞鼓設立在皇城司門口,可這東西的存在對于皇城司的上下官員可是天大的壓力,因為隻有天大的冤情才會敲響,側面也說明他們這些皇城司下屬官員失職。
看着王郎中臉色不渝,原本心中不耐的宋大人這會兒反倒是平靜了下來。他在歸家途中被突然攔截心中不滿至極,剛剛不過是礙于顔面,這才壓下心頭的惱怒。
早已經在心中暗自打算來日定要奉還一二,卻不想還為等自己動手,對方倒讓他看了笑話。
他手撚胡須,微微一笑:“看來大人這會兒忙碌得緊,不如大人先去忙正事,本官在此等候便是。”
言語雖然平緩,可語氣中的幸災樂禍,聽得王郎中額角青筋直冒,然而此時他卻也不得不先去處理登聞鼓的事情,當下裡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
“既然如此,還請大人稍後。”
話已說完,王郎中用力一擺衣袖,大踏步向外走去。他得先到門外,看究竟是何人敲響的鼓聲,有何冤屈。
王郎中一出大門,便看到在登聞鼓旁跪着一名老者,看起來年約七旬上下須發皆白,雙手高高托舉着一張狀紙。
而老者身後的台階下放着兩幅門闆,兩名看起來二三十歲的漢子躺在上面,雙腿裹着草木灰布條斑斑點點的血污清晰可見。
“來人還不将老丈扶起。”王郎中快走兩步看着狀紙上黑褐色的墨迹心頭一陣狂跳,再低頭看向老者的眼神已經變化:“收下他的狀紙。”
感覺到自己手中捧的狀紙被接走,老者涕淚橫流,跪在王郎中面前一下下地磕頭,不過幾下青石的台階便可以看到隐隐的血迹:“求青天大老爺明鑒,求大老爺為我郭家斷一條生路。”
王郎中緊鎖眉頭上前一步,伸手将老丈扶起:“老人家莫要如此,你有何委屈,隻管進去說,本官定還與你一個公道。”
“诶!”老者雙目含淚,帶着幾分渾濁的眼睛,一錯不錯地看着王郎中:“求大老爺救救我們一家人,若非是真的走投無路,小老兒也不敢來敲這登聞鼓。”
聽聞此言王郎中點頭,他自然是明白,在這些百姓的心中若非走投無路,又哪裡會敲鼓鳴冤。須知若是虛告敲響登聞鼓,會被責罰百杖流三千裡。
待老者将冤屈講明,王郎中一愣不自覺地看向後面,隻覺脊背發涼。
原來老者名喚郭淮,世代在京城外種植花木,雖不至于富甲一方卻也算是衣食無憂。郭老漢年歲漸長便将花木交給兩子打理,可沒想到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兩個月前突然有人上門想要買地,雖價位不低但是郭家世代都是種植花木為生,靠着的便是這些土地,若是賣掉日後難以為繼自然不肯。
後來那人又來兩次皆被郭家人拒絕,在第三次拒絕後約一旬對方未再次登門,本以為對方已然是放棄了,可沒想到的是第三次上門之時竟然帶着本地裡正。
“那裡正手拿田薄,竟然說我郭家在三年前因子孫濫賭因而欠錢百二十貫,如今三年期滿不曾繳納,土地田産竟然歸了那強買之人……我孫兒年輕氣盛與其争執起來,那人竟然将我孫兒的雙腿打斷,我兒去阻攔被那惡人一棒打死,又将我們一家人盡數趕了出來,求大老爺為我等做主啊!”
提及慘死的兒子和兩個斷腿的孫兒,郭老漢老淚縱橫,他們一家上下十幾口子,本就是靠花木掙得微薄,如今兒子、孫子接連出事日後還不知道如何生活。
也是因此,郭老漢這才舍得自身也要求一份清明,實在是沒了活路。
“你可知那強買之人的名諱?”王郎中雙拳攥緊,他本就是個嫉惡如仇的,聽聞此等事情哪裡能夠不惱。
“小老兒自然知曉,那人曾經說過他家名諱……”郭老漢滿懷希望地說道。
他如今隻靠着這一口氣撐着。
若是……若是登聞鼓響還不能還他家一個公道,他……他便一頭碰死在皇城司門前。
王郎中微微颔首,将手中的狀紙仔細觀瞧,上面的内容和對方所言大差不差。
他伸手摸摸上面字迹,在鼻翼下輕嗅,淡淡飄散的腥氣被吸入鼻腔。
果然,他沒看錯這是一封血狀。
王郎中思索片刻先命人給郭家祖孫包紮療傷,自己将狀紙一卷先往後堂。
此時江萦楚正和秦煜說起當日太子遇險,秦煜纏着江萦楚好奇她的針術,對方明明比他還小兩歲如何能這般從容不迫。
若非被救之人,乃是自家兄長,他幾乎都以為這是為了替江萦楚揚名這才做下的局。